初春二月,江东已经是草木抽新、万物复苏的时令,但是在河北,却仍是霜寒冻土,天地之间涂抹着大片大片单调而又枯燥的苍白残雪,万物生机亦受此压迫而萎靡到了极点。
但该当发生的,必然会发生,被压迫的生机终究会突破这一层枷锁,直至更加璀璨的勃发绽放。
东武城作为王师前线大营之一,在过去的寒冬中,集结了五万大军。这还仅仅只是东武城一处营地的兵力,若再算上与东武城互为犄角的清河故城与更北方的广川,东路王师主力八万余众俱在此间。
过去的这个冬日里,虽然东路王师与羯国jūn_duì 并没有发生直接的战斗,但任务仍然不轻松。东武城与羯国的信都直线距离不足三百里,且在境域之内并没有什么山川地险可供戍防。
虽然河北酷寒的天气对于南北双方军事活动都有极大的限制,可是羯国首先占据着主场作战的优势,成建制的骑兵jūn_duì 又适应了河北这种作战环境,且信都有多少兵力目下仍是未知。
如果羯主石虎真要选择在冬日大军出击,向东武城发起进攻,东武城唯严防死守而已,只能拼力死战,避免羯国突破这一道防线进入到早已经入治归化的冀南地区。
作为东路军将主,沈牧自然也不愿意将战场上的主动权拱手让人。但在这种天时的制约之下,他就算是再怎么奋求进取,也不能无顾诸多现实的困境而向信都主动发起进攻。
须知东武城除了集结重兵之外,东路王师的后勤给养也存放在此。如此大量的物资,需要维持东路王师直到春暖潮汛时的用度,绝对不容有失。一旦这些物资出现了什么纰漏,东路王师这将近十万大军都将因为缺粮而瘫痪于冀东大地上,将会给北伐战事带来不可挽回的莫大损失。
因是,眼下的沈牧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够将去年的战果保持原貌维持到新年春暖花开,攻破羯国的信都只是时间问题,而这一时间注定不会太过漫长。
或许是中路军年末那一场奋进的缘故,之后冬日最难熬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发生羯国大军出击这一最恶劣的情况。
随着时间的流逝,东路王师上上下下将士们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舒缓下来,时间是笃定站在南国王师这一侧,只要拖过难以大举用兵的酷寒时节,王师将再次恢复如去年那般高歌猛进、奋勇进取的节奏,无论信都究竟集结了羯国多少的兵力,都无惧一战。
要知道目下所进入河北的,还仅仅只是王师的一线主力作战部队,而在河南的青州,仍有大量青徐府兵集结待命,随时都可增援北上。
羯国目前已是江河日下,除了趁着冬日酷寒、王师调度不易的关键时刻垂死反击尚还具有一定威胁之外,一旦战争进程拖到春日,天时不再成为制约,依照双方各自内部稳固程度以及动员力度,羯国的体量已经远远不及行台。
但是新年过后,东武城与信都之间,还是发生了一些怪异的迹象。
首先发现异变迹象的是东武城的斥候jūn_duì ,天时虽然也给王师斥候的活动带来了严重的制约,但为了确保东武城的安全,能够时刻掌控羯军的动态,沈牧还是派出了众多的斥候。斥候的行动虽然不能直接抵达信都,但最远也已经活动到距离信都已经不足百里的枣强城。
枣强作为信都外围重要据点,其战略意义近似于江东的采石之于建康。去年九月前后,东路王师也曾经一度占据此境,但在羯军的强悍反击之下,最终还是憾而易手。之后羯国在此集结重兵,将此作为防备东武城王师的桥头堡。
老实说,从入冬之后,沈牧便有些看不清羯国的操作。派驻重兵防守于枣强还算是一个正常的思路,可是之后几个月的时间里,枣强驻守兵力却是波动严重。
多的时候,乌压压的军众涌至此境,不独城池占满,城外还有着众多的军众。而少的时候,城头几乎都不见驻军活动迹象,城外郊野更是完全没有斥候活动,以至于王师斥候甚至可以直接绕过枣强,抵达信都近郊窥望形势。
沈牧设想过诸多可能,但都不能笃定,一度曾经想要将驻扎在清河故城的八千军众派往枣强,尝试占据这一要地,但又担心这可能会是羯国摆出的陷阱,一旦如此行动便会使得这一部分军众陷入羯国重重包围中。
毕竟,东武城虽然驻军五万余众,但却不可擅自调动,必须要确保辎重营地的安全和牢牢防守清河北境防线。一旦故城jūn_duì 投入枣强,而羯军再去而复返的话,这一部分兵力将要沦为自生自灭的险境。
所以,在一月下旬当前线斥候再次查探到枣强守军撤离、城防空虚的时候,虽然沈牧已是心痒难耐,但还是强自按捺下一些过于冒进的试探,只是更增加投放了斥候规模。
但这一时节,境域中仍是霜雪密结,斥候的规模虽然扩充,但实际查探的范围还是没有大的扩展。毕竟,斥候活动在外,并没有野中补充的机会,而在东武城与信都之间,王师也没有留驻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