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若非其人努力保全,只怕就连祖道重这个祖逖唯一血脉都要被对祖氏心怀歹念之人加害,不能成人。
而祖青早前身在护国寺谋乱,也正是托付王安将祖道重护送出城,但是那一夜信都实在太过混乱,先是归国的燕王石斌被杀,后有许多依附张豺的豪强被调入城内,如此混乱之中,王安也没能及时将祖道重送出信都,以致造成眼下的局面。
听到王安满是自责的语调,祖青又开口安慰他几句:“当日信都内外实在太过混乱,也是我安排不周,现在想想,阿兄受阻城中也未尝不是幸事。就算出城,只怕也难安全远遁。王君能够心怀旧惠,义助我家,青已感激涕零,至于谋事不成,也无须因此自责。”
说着,他又转望向其他几名家将,笑语道:“我虽然拒绝了张贼的安排,但却接受了另一桩任命,明日便要前往西殿负责殿前宿卫。如今恶主已经入栅,枯守无益,反倒刘后、嗣君并在西殿,我若如此,同样大有可为。”
其他几人还待要劝,因为他们明白祖青本无为羯国效死之心,如今却要主动的越陷越深,分明已经是心存死志。
但祖青却并没有给他们劝告的机会,直接抬手制止了几人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继而叹息道:“父债子偿,旧年我父逆乱江东,以致晋祚垂危,伯父毕生攻伐旧勋更是毁于此中。我能侥幸活下来,已是苍天庇佑,更不愿此生无为、辜负天意。即便身死此中,也希望能够稍留壮烈薄誉于后。”
“不过我也知道,张贼待我素无良善心迹,此番再用,肯定潜谋其中。因是东台留宿仍然不可松懈,他若真敢奸谋害我,无非火烧东台,与之偕亡!”
讲到这里,祖青已经是满脸的决绝之色。石虎如今被拘禁在东台,但是由于信都城外还有张举并他此前纵走的石遵这些不可控的力量,因是眼下哪怕是张豺也不敢擅自加害石虎,不愿背负弑君恶名。
如今的东台,门户俱被钉死,石虎便被拘在其中,只留几名宫人贴身照料。为了防备石虎向外传递消息,甚至就连日常饮食供给都只是用吊篮送上东台。
因此就算是祖青,目下也难直接接触到石虎,真要施以加害,只能举火焚烧东台,将那暴君烧得干干净净。
祖青心中打算是,待他前往西殿值宿后,伺机除掉西殿的刘后并太子石世,至于东台这里,也要留亲信之人看守,同时引火烧死石虎。这几人便是羯国目下最核心人物,也是张豺眼下还能够勉强控制住信都局面的关键筹码,一旦有失,信都必将即刻崩溃。
至于此前被他放出的石遵,就连石虎这个真正的大赵皇帝都已经被臣下反噬,石遵区区一个叛逆余寇的假王更加不会是晋军王师的对手。
但是祖青这个计划中,仍然有一环不能弥补,那就是眼下同样身在护国寺的堂兄祖道重。就算祖青趁着晋军攻城时内外混乱之际发动,但是并分两路,仍然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祖道重撤离护国寺。
王安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郎君既然心意已决,请暂将东台事务予我。此前已失重命,如今再也不敢厚颜求请。但祖公活我之大恩,不可不报!季龙残暴,天下未有之凶徒,我虽出于同族,但却深以为耻。郎君肯为洗刷家门旧罪而捐身,胡中未必没有义士!届时黄泉再见,慷慨复命!”
对于王安的表态,祖青并不怀疑。他久生于虏庭之内,见多人间丑恶,自然不会迂腐到相信晋人必善、胡人必恶,更何况王安的义气也是经过常年考验,否则祖青不会让他加入这种密会之中。
祖青的这一计划,发难于内,可以想见只要晋军王师还没有完全攻入信都,无论东台、西殿发难者必将难以幸免。此时王安请缨,祖青也就不再拘泥,点头应了下来。
而且他也的确觉得王安并非保护祖道重的最佳人选,他知王安忠义,城外晋军可是不知,若由王安护送祖道重突围离城,就算能够成功逃出城外,可能也要因其胡态浓厚而遭到晋军围杀。
有了王安负责东台事务,祖青便可全心全意布置西殿刺杀事宜,同时也预留下一批家将心腹护送祖道重投晋。
其实若真等到南国王师大军叩城,祖道重能够成功逃出的机会不小,城中军众本已经士气涣散,届时肯定也不会有多少人还会卖力阻杀城内突围者。更何况若祖青能够得手,祖道重将是承惠他殊功余泽唯一人选,就算落在城防羯军手中,那些羯军大概也要巴不得将祖道重礼送入晋军大营中。
一番谋论不觉夜深,突然密室外传来异响声,祖青脸色陡然一变,持剑冲出房门,便见他家新婚的娘子正脸色清白立于廊下。
那位阿冬娘子眼见夫郎持剑冲出,且神态不乏狰狞,俏脸满是惊恐,掩嘴低呼而后轻声道:“妾见夫郎室中夜深仍还掌灯,才让厨下小治羹食,不、不是有意……”
祖青并不开口,抬手止住室中其他将要奔出的家将,手中剑锋频颤,遥遥指向那楚楚可怜的张氏娘子,同时两眼死死盯住这娘子脸庞,眸子隐隐泛寒。至于两名在外留守却因困乏疏忽的仆人,这会儿也是睡意全消,瑟瑟发抖,匍匐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