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溪离开节度使府时,已经是傍晚了。
马蹄踏踏,踩在节度使门前这条顺城大街上,石板路显得斑驳不齐。
街上仍然是熙熙攘攘,遍及整个北方的大旱非但没有使徐州变得萧条起来,反而因为大量来自兖郓沂三州乃至河朔地区的流民蜂拥南下,使得徐州城里呈现出一种畸形的喧闹。
卢启明这个家伙嘴巴上说得好听,一直在阻拦流民南下,但是根本没有起到多大作用,看看徐州城外集的流民,再看看混入城内的这些灾民,看到这一切,尚溪就对徐州的未来感到绝望。
卢启明居然把梁赞手底下一个盗匪出身的家伙安排在滕县负责北面沂州封堵灾民南下,这是多么不靠谱的事儿。
这城外一两万灾民,绝大多数都是来自沂州,那家伙恐怕唯恐这些流民滞留滕县而放开道路让这些流民南下,怎么可能会去阻拦本身就可能在本地成为祸端的这些人?
本身徐州尚有一些余粮可供支撑,但随着大量的北方灾民南下,徐州一下子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除了不断驱赶这些灾民继续南下外,徐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对付这些灾民,但是在这些灾民未离开时,徐州还得要拿出一部分粮食来赈济,以免这些灾民就地生乱。
尚溪已经得到一些细作报告,这些集南下的灾民中混杂了不少盗匪,这些盗匪甚至已经在这些灾民中拉拢勾连,有起事的苗头,这很危险。
除了加快驱逐这些灾民南下去祸害淮南外,时酆的牙军也已经进入严阵以待的状态,防止这些乱民在徐州滋事。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淮右大军居然北上了,尚溪敢肯定,江烽这厮绝对是瞅准了北方灾民大举南下给徐州局面带来的混乱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甚至也不排除淮右本身就在这些灾民中安排有一些暗子,有意要来搅乱徐州局面。
两面夹击,的确一下子就让徐州的情况变得危急起来了。
但首要的麻烦仍然是姚承泰那边,毕竟他要直接面对淮右的两万大军。
正如自己在节度使府中所说的那样,江烽绝对还有杀手锏,绝不可能就这么直截了当来打徐州了,江烽从来就不是那种堂堂正正发招的人。
如果不给予姚承泰援助,尚溪敢肯定,蕲县和符离绝对会不保。
时酆性格优柔寡断,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更何况要让时酆出动他自己的当家本钱,肯定没那么简单。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时酆也很清楚,如果不给姚承泰以大力支持,恐怕姚承泰难以抵挡住淮右大军的进攻。
问题是就算时酆和自己给了姚承泰支持,就能获得胜利么?
尚溪不这么看。
目光在周围一扫,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千年雄城,却要被外人所据,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时酆已经无力据有这座城池了,淮右江烽野心勃勃,蔡州袁氏心怀叵测,难道就只能放任这两家之一来入主?
尚溪不喜欢淮右,这个根基浅薄的暴发户吃相太难看了,而且从实力来看,淮右也远不及蔡州,尚溪不看好。
同样尚溪也不会选择蔡州袁氏,杀兄之仇让他铭刻在心,虽然自己那位兄长的确不太省心,但是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这个仇他永远不会忘。
哪还能有谁有资格参与到逐鹿徐州中来?
泰宁军崩溃在即,自顾不暇;平卢军羊质虎皮,见草而悦,见豺而战,也就只能干点儿偷鸡摸狗的活儿,不值一提。
除了这几家外,还有谁?
当然还有,西面这个庞然大物——大梁还没有计算进来。
但是尚溪却很清楚,要想让这个暮气日深的强邻介入徐州之战,不那么简单。
大梁是中土实力最强大的藩阀,这一点即便是它最大的敌人——大晋也不得不承认。
但是它强大并不意味着它就最有力。
暮气深重,内耗不已,掣肘不断,这些都限制了大梁的实力发挥,尤其是其内部山头林立,派系纷争激烈,可以说除非敌军打进国门,方能让其刺痛之下清醒过来,寻常情况下,这个庞然巨物更像是一头昏睡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