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汗山上,一段父子情深的戏码,也慢慢到了终点,张奂张奂缓完了气,便让他最心疼的小儿子张猛起身,令他日后不准胡言,就放他离去。
“咳、咳,年老无用,时日无多也……”张奂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在次子张昶搀扶下,坐上胡坐,暗自感叹道,此番行军数千里,这位大汉经年老将,已然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或许这次征程,将会是他生命的终点。
“大人常以马伏波所言‘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以比己身,然马伏波少有大志,其转游陇汉间,常谓宾客言,‘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今大人年愈七十,率兵五万,出塞北灭胡,复国仇宿愤,自当年虽老而志更壮,岂可轻叹年老无用邪?”
张昶笑着和自己父亲打趣道,作为人子,他当然不能直接说张奂无志,那样可就是大大的不敬了,所以他选择了用事例说话,而这事例,自然是张奂近来一直口中所谈的那位愿意马革裹尸的伏波将军马援了。
当年马援年少而有大志,后,游牧于陇汉之间,时常叹“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意思就是大丈夫的志气,应当在穷困时更加坚定,年老时更加壮烈,现在张昶用马援此事,来劝告张奂,其意已明。
“哎……”张奂愣了半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错了,只能看了眼自己次子,叹了口气道,的确,他是应该要老当益壮,然而说得简单,可是身体上张奂却是知道难有所成。
当夜,张奂也顾不得令手下整理伏泉在弹汗山留下的种种血腥景象,因为他此刻也收到马腾的书信,知道伏泉的处境,所以在令麾下兵马在弹汗山短暂休整一夜后,便令大军饱食以后,全速往东行进。
在那里,白山之下,有一支汉军同胞在等待他们的救援,而且那里,也将是汉与鲜卑最后的决战!
一战,可定北方乾坤,换北疆数十年安定!
路程最远的凉州军早已先至弹汗山,然而并、幽二州兵马却是依旧未至弹汗山,幽州军倒是因为宋酆以及其得令召集兵马时间太少而忽略,可是并州,却在诸多优先因素之下,比之凉州军还慢,直接和幽州军的速度一样,外人看了,也都知道有不寻常。
毕竟这点行军速度,实在是令人费解,只是,现下战事紧急,谁也不敢多加猜测,或许那些依旧在路上,尚未来到弹汗山的并州jūn_duì ,路上出了其他意外也说不定。
不过,此刻被鲜卑人围困,苦苦等待援军救援,以身作耳准备围歼鲜卑主力的伏泉所率的汉军偏师,可不知道各处援军的去处,他们在意志和信念中,又一个白昼,抵挡住了鲜卑人的冲锋。
营寨之前,汉军值守的兵卒,正用地上死去的尸体,将那被鲜卑撞击的损坏的城墙修复。说是修复,其实就是拿着死人的尸体堵塞缺口而已。
那些死人里有汉人也有胡人,这个时候对于汉军来说,不管自己人还是敌人,先把营寨守好就行了,至于这样是否残忍,哪又如何,性命都没了,他们哪里还能顾得了自己的同胞?不过,若是他们知道此刻汉军中军营寨段颎和伏泉的谈话后,恐怕就明白自己做这些也算徒劳了。
“突围出营?为何?”
本来一人独自在营帐里思索对策的伏泉,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段颎,在他说出突围出营的计划以后,伏泉感觉这有些太快了,毕竟汉军现在不是不可以坚守,可是一旦突围,在外面鲜卑人数万骑兵的围追堵截下,很难保证能够突围成功。
段颎听后并未惊讶,只是狠狠道:“莫非君侯欲为李陵乎?”
“李陵?”伏泉脱口惊呼,然后不解问道:“段公此话何意?”
“仆并无它意,今援军尚不知何时可至,困守孤地,若坚守此地,恐将军只可为李少卿邪?”
营帐里顿时寂静,伏泉被段颎一语点醒,的确,自己营中兵马已经死伤损失过万,可战之兵不足四千,再熬下去,在不知道汉军援军还有多久才会到来时,主动突围已然成为上上之策,否则真等到自己手下无兵之时再去突围,最终说不得他自己就将成为那个没有援军,最终突围被俘,最终投降的李陵。
这可不是伏泉想要的,一瞬间,伏泉目光精明,已然做出了决断……
夜色弥漫,已至深夜,汉军营地在一直被派遣前来监视的鲜卑斥候眼中,显得静悄悄的。
“时辰已至,君侯保重!”段颎一身戎装,对伏泉行礼,然后又想起一事道:“忠明鲁莽,望将军日后多加照拂。”
伏泉狠狠的点头道:“段公放心,孤自应如此。”
说完,伏泉望着这位大汉名将,一脸敬重,至于原因,却是因为这位老将,竟然主动和自己请命,留守汉营。
毕竟,虽然说汉军要趁夜突围,可是汉军营寨也必须有人留守,吸引鲜卑人注意力才是,而段颎就是那个主动请命,愿以自己的性命,带领营寨中,因为重伤无法随同行动的千余汉军,抵挡营寨以外,那尚有三万余人的鲜卑骑兵。
自从这几日鲜卑人围营寨以来,汉军因为无箭矢,所以守寨的伤亡更加巨大,伏泉作为守寨一方损兵万余,而鲜卑人作为攻寨一方,也只是损失了两万人不到,其中大部分人还是先期为了填平汉军的壕沟以及铁蒺藜而损失的,足可见没有箭矢作为依靠,汉军在守营寨时,是多么的弱势。
到了后期,几乎鲜卑人完全依靠自己的弓箭射杀汉军为主,再以战马冲刺,破坏汉军寨墙,如果按此下去,一旦鲜卑人加大攻势,恐怕伏泉这支汉军,根本不需要多久,就会汝段颎所言,最终等死而已。
“兄长!小弟愿留下随兄长,望兄长成全!”后方,知道突围计划,心神一直不宁的段煨,一路跑到段颎面前,拜倒恳求道吗,段颎是他族兄,还是武威段氏的希望,就算现在已经年岁已高,可依然不是段氏可以轻易舍弃的。
“胡闹!成何体统!”段颎狠狠怒斥,然后将段煨握住他的手甩开,大声喝骂道:“大丈夫岂可作此小儿家事,马伏波有言‘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吾等从军,自当以此为志,尔若为大丈夫,勿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