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战事已临近末尾,对面的宋军此时也濒临绝境。第七军的骑兵在不适合驰骋的沟壑中殊死作战,数lún攻击下来已经所剩无几,更要紧的是宋军的箭矢仅剩下千余支,对于一支以弓箭见长的jūn_duì 来说,无矢可发就等于绝境。
一名身着绿sè文官袍服的官员仗剑立在战阵最前方,敌寇几名悍匪数次破阵而入,都被他指挥军士挡住。这时战况稍歇,他立即命军士结阵固守,由伤兵将战死的军马拖到阵前构成屏障,一边回到阵中对奋勇作战的军士逐一嘉奖,稳定军心,激励士气。
看着宋军重新稳住阵脚,萧遥逸恨的牙痒。他在硬冲宋军战阵时,被几名骑兵缠住,大腿中了一枪。崔茂在三川口时被神臂弓s中,伤势仍未痊愈,程小子又倒霉地中了自家的毒被送到后方休养,四名营团级校官,只剩下王韬一人独撑大局。
萧遥逸恼道:那孙子是谁?
王韬主管星月湖大营的情报,对宋军的官员了如指掌,是个督粮官,叫耿傅。
萧遥逸破口骂道:我就靠了!一个后方来的督粮的鸟文官添什么an呢!
星月湖八骏中,最勇的三人分别是天驷侯玄、龙骥谢艺和青骓崔茂。侯玄的玄武槊所向披靡,擅长破阵,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易如反掌。谢艺最具韧xg,长于以强对强,愈战愈勇。崔茂则如孤ng,惯于孤身闯阵,以an战取胜。这会儿他遍体血wū,盘膝坐在一旁,道:宋军败在指挥上,军士并非不堪一战。如今骑兵尽去,我倒要看看上四军的步卒,能撑多久!
第三军都指挥使武英被侯玄的玄武槊刺中腰侧,伤口深及尺许,重伤不起,已经无法指挥战事。但刚才贼寇与骑兵对冲的场面,他亲眼目睹,着实令人触目惊心。那伙贼寇的凶猛剽悍出人意料,往往不足十人的小队就敢与一个都的宋军正面jiao锋,身手的矫健和战术的jīng练,都是自己生平仅见。
那群敌寇的主力,大多是年纪三十以上的积年悍匪,无论武艺、战术还是经验都处于巅feng。即使在最激烈的搏杀之中,他们也能及时避开致命的攻击,保住xg命,而每次还击都能令一名宋军失去战斗力。宋军虽然占据地势,勉强没有溃散,但随着第七军的骑兵伤亡殆尽,步兵箭矢告罄,距离最后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武英让亲兵请来耿傅,他倚在土坡上,郑重地向这位文官拱手施礼,疾风知劲草,今日一战,乃识耿君!
耿傅一直在第一线指挥作战,手臂、大腿多处负伤,却没有丝毫惧sè,他朗声笑道:武将军麾下好劲卒!
武英喘了口气,武某虽是客卿,但只怕这些贼寇的来历并非寻常……
jiao手至今,这伙贼寇的凶悍有目共睹,传说中武穆王的亲军星月湖大营已经成为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耿傅道:有死而已。
武英叹道:武某身为武臣,食君俸禄,兵败当死。君乃文官,并无军责,不过是随军督运粮草,陷身于此,何苦与武某俱死?
耿傅道:为君分忧,何分文武?
说着他拱手长揖一礼,偷窃道:耿某心意已决,将军不必多言。
武英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见他这般说,不顾腰间的伤口,大声笑道:能与耿君俱死,武某与有荣焉!
两人相视而笑,将生死置之度外。
耿傅转身拔出长剑,高声说道:贼寇士气已衰!只需再支持一刻钟,我捧日、龙卫诸军齐至,贼寇c翅难飞!传我号令!擂鼓!
鼓声隆隆响起,宋军第三军仅存的士卒奋力高呼,杀贼!杀贼!
宋军居高临下,盾手、刀手、枪手、弓手……一排排层次井然,结成严密的阵型,即使一只蚊子也未必能飞过去。
对面的山丘上,王韬拿出闹钟,看了看时间,我们已经拖得太久了。这次出击无果,就要立刻撤退。
萧遥逸恨不得把那个该死的文官掐死,hu着脸叫道:臧和尚!
臧修跨前一步,在!
剁了他!
臧修将战刀横咬在口中,双手一分,扯开军服,露出淡金sè的身躯,一言不发地朝宋军冲去。
在这里投入四个营一千二百人,却打成烂仗,众人都觉得颜面无存。是胜是败,就看这次出击能不能击溃对手。
宋军同样在苦战,他们最大的信心来自同行的六个军,还有四十里外的十万雄师。能多支持一刻,就多一分胜利的希望。
看着冲杀而来的对手,宋军士卒杀贼的呼喊声越来越响,既是给自己壮胆,也是提振同伴的士气。然而对面的敌寇却默不作声,他们的队列形成一个整齐的锥形,最前方一个大汉上身赤l,雄壮的身体泛起金属般的光泽,就像快刀上最锐利的那一点锋刃。
从战场上空俯览,防守一方发出cháo水般的战吼,进攻的一方寂无声息,却像一柄尖刀狠狠刺进宋军的阵列。鲜血立刻飞溅开来,染红了川中的黄沙。
臧修手中战刀发出雷鸣般的呼啸,硬生生从宋军坚阵中杀出一条血路。他的金钟罩已运至巅feng,无论刀枪剑矢,落到身上都被震开。龙卫左厢第三军除了重伤的主将,军职最高的就剩下几个都头,根本没有人阻挡杀得xg起的臧和尚。
耿傅离臧修只有十余步,雷霆战刀劈出的鲜血几乎溅到他身上。耿傅从容自若,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他紧盯着敌寇的tiáo动,趁那名悍匪孤身直入的机会,指挥军士将后面的敌寇挡在坡下。
武英忍痛叫道:耿君!刀枪无眼!
耿傅反而又往前走了几步,万军丛中,他与臧修的视线撞在一起,仿佛溅起一缕火花。
臧修不是不知道这鸟文官是有意吸引自己的攻势,但自己此次出击,要的就是他的首级,就是千军万马也横趟过去。bào喝声中,藏修手中的战刀雷霆大作,周围几名宋军被雷声震慑,出手略缓一线,立刻身首异处。臧修jīng赤上身,宛如一尊金甲战神踏血而来,刀锋直指那名文官。
耿傅仗剑而立,在那名悍匪距离自己只剩三步的时候才喝道:大斧!
十余柄打磨雪亮的斧lún从他两侧同时劈出,攻向臧修。臧修战刀光如电闪,发出连串的雷鸣声,却无法劈断对手jīng钢打制的大斧,攻势顿时受挫。
宋军器之jīng者,无过于神臂弓与大斧。第三军没有神臂弓,用的大斧却是优中选优,无论钢质、份量,都不是一般重斧可比。这时一个都的斧手同时出击,上百柄大斧仿佛一只周身都是斧刃的机甲怪兽,滚滚前进,虽然没能斩杀那名悍匪,却把他一点点挤下山坡。
眼看这次进攻又功败垂成,萧遥逸叫道:六哥!
崔茂手指屈伸了一下,然后道:不可。
他们手边并不是没有机动兵力,臧修之外,杜元胜、苏骁和徐永各自有一个连,此外还有雪隼团的三百名佣兵,一直都没有投入战斗。晴州的雇佣兵名声一向不坏,但自从知道石之隼暗中窥伺月霜之后,无论孟非卿还是程宗扬,都对他深具戒心。这次野战把雪隼团全部拉出来,也是担心他们心怀异志,趁城中空虚搞出事来。
jiao战至今,雪隼佣兵团只负责在外围防御、打扫战场,实力仍保存完整。也正是因此,他们始终留着三个连,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萧遥逸想把这三个连和雪隼佣兵团一同押上去,孤注一掷,崔茂却不同意。
萧遥逸转头道:七哥!
王韬道:这一战的目的是重创龙卫左厢军,只要孟老大能拿下第八军的王珪,即使吃不掉这边的宋军,失去所有指挥官的第三军也等于被打断骨头。
崔茂道:如果我是那个姓耿的,岂能让你们说走就走?
三人正在争执,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怎么还在打?
萧遥回过头,先是一怔,你怎么爬起来了?
一点小伤,不妨事!
程宗扬的衣服刚才被铁丝网扯破,这会儿换了身军服,外面披着条军用的斗篷,要不是脸上多了块瘀青,看上去也算威风凛凛。
萧遥逸顾不得多问,你来得正好!
他说了目前的状况,然后道:你是一团团长,侯二哥既然不在,主意由你来拿。
崔茂说的没错,双方已经打成僵持的局面,如果这时候撤退,宋军不追击才是傻子。程宗扬扭头看了一眼,没见到石之隼,于是直接点名,敖润!
敖润一直没捞到出战机会,正在心里嘀咕星月湖的爷儿们是不是看不上自己这些佣兵,听到声音xiōng脯一挺,叫道:程头儿!
你看宋军怎么样?
敖润估量了一下,挺扎手。单对单,咱们赢定了。结成阵势,不好打。
一对三行不行?
敖润嘴一咧,没问题!
那好!
程宗扬道:看到那个文官了吗?把你的兄弟都拉上去!只要gan掉那个文官,别的不用你管。
瞧我老敖的吧!
敖润把雪隼团三百名雇佣兵聚拢过来,高声道:兄弟们!咱们雪隼团的宗旨是什么?
佣兵汉子叫道:公平、正义、责任和勇气!
宋军十万打咱们几千,公不公平?
不公!
晋国的江州,宋国派兵来打,正不正义?
不义!
东家出钱,咱们卖命,这叫什么?
责任!
敖润摘下铁弓,lún到咱们雪隼团了!让星月湖的爷儿们看看咱们兄弟的手段!跟我来!
佣兵汉子们拔出兵刃,跟着敖润呼啸而下。三百名雇佣兵投入战场,顿时打破了僵持的战局,宋军纷纷后撤,倚仗地势勉力支撑。
萧遥逸低声道:程哥,你比我还狠啊,这点儿佣兵全扔进去了?
孟老大说过,打仗最忌讳一点点添人,打成消耗战。况且我们还有三个连的预备队。
把三百名佣兵都派上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无论是崔茂、王韬还是萧遥逸,都不像程宗扬那样和雪隼佣兵团的人有过命的jiao情,必要时能指挥得动。
苏骁!
程宗扬叫来原属六营的双杰之一,你去冲宋军的侧翼,把你们那个专门吓人的炮搬上,掩护雪隼的兄弟。
苏骁一点头,带着自己的连队绕向宋军阵侧。宋军的战吼声在川中回荡,令人热血,这边的雇佣兵和刚加入星月湖大营的新兵也纵声高呼,排遣内心深处的恐惧,只有星月湖大营的老兵沉静无声,这些百战之士,早已不需要叫喊给自己壮胆施威。
第二章
胜利的天平正以r眼可见的速度向星月湖大营一方偏斜。萧遥逸跃跃yu试,用商量的口气道:程兄,要不咱们兄弟走一遭?
程宗扬一口回绝,少来!你是想让我背着你吧?哟,小侯爷居然受伤了?这枪怎么不往中间偏点,扎到你中间那条腿上呢?
萧遥逸悻悻道:我以前又没打过仗,吃点亏你就笑吧。
星月湖大营解散时,萧遥逸才十几岁,与那些久经沙场的兄长相比只能算菜鸟,侯玄、崔茂能在万军丛中来去自如,都是多年血战积累的经验,不是看看就能学会的。
萧遥逸打量了程宗扬几眼,忽然露出古怪的表情,你看起来怎么……
程宗扬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脸,怎么了?
萧遥逸眉毛挑了挑,忽然一拳击来。
程宗扬横臂挡住,真气一触,立刻察觉到小狐狸手上只使了六成的力道,用的是诱招,真正的攻势在下面一脚。程宗扬侧身避开,接着反掌切出。
腿掌相接,萧遥逸腿法力道强猛凌厉,将他手臂震得发麻,结果却是小狐狸一声惨叫,抱着腿跳开。
太毒了吧!朝人家伤口上打啊!
谁让你先动手的?这不找打吗?
萧遥逸坐在地上霍霍地叫着痛,半晌才道:程兄,你修为进得太快了吧?什么时候进到第五级了?
程宗扬一怔,有吗?
还差了一点--我问你,刚才你怎么知道我要出腿的?
你刚才那一拳击来,力道并不像表现的那么强。反而真气下沉,我猜你会出腿。
这是第四级入微的境界,加上我没有刻意隐藏,你作出这样的判断并不奇怪。
萧遥逸道:但我问你,你反击的时候本来是攻我的膝盖,为什么往上移了几寸,打中我的伤口呢?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我出手的时候并不知道那里是你的伤口,只不过你刚才那一腿踢来,真气中有一处瑕疵,好像招术里有个小小的破绽,于是临时移了几寸。
程宗扬抬起头,皱眉道:这是第五级吗?我怎么没感觉呢?
第五级的坐照,坐而忘机,观照正理。
萧遥逸上下打量着他,你修为虽然差不多够数,运用还差了一大截。古怪,别人到了你这样的修为,真气早就运用自如了,你不会是吃了什么仙丹硬拔上来的吧?
吃仙丹就低人一等啊?
程宗扬道:要说古怪,把修为划分出层级才古怪吧?就好比从四级到五级,难道说我多炼了一口气,就有天差地别的变化了?我明天感冒一场,是不是又从五级掉回四级呢?这种层级的化分很不靠谱嘛。
萧遥逸一脸稀奇地看着他,程哥,你哄我的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程宗扬道:我说错了吗?
错得太离谱了!
萧遥逸叫道:要不是跟你一块儿偷过j摸过狗,我都怀疑你是出来混的。
程宗扬强辩道:划出级别是定修为的高下对吧?五级比四级高,那么四级就肯定打不过五级--这种鬼话你信吗?
萧遥逸一个劲儿摇头,外行!太外行了!五级修为不一定能稳赢四级,但五级修为和四级修为打一百场,五级能赢九十九场。明白了吗?
程宗扬哂道:修为等级的划分怎么定的?难道也有个委员会,制定一套标准?
你竟然不知道?
萧遥逸看着程宗扬理直气壮的样子,禁不住道:你不是蒙我的吧?
被小狐狸识破自己的底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程宗扬大大方方一摇头。
萧遥逸叹了口气,我从头讲吧。修为的层级,代表进入的境界。第一级筑基,是筑下基础,找到修炼的门径--他压低声音道:我敢肯定,你是把这一关隔过去了,才会说出那么外行的话。哼哼,是不是王哲?
程宗扬笑ii道:你猜得倒挺准。
正宗的道家底子,我还能看不出来?你要是老老实实从头开始练,一个筑基,至少要用三年,该学的早就都学会了。王哲也真是,给你筑完基就不管了。这么多年你怎么练的?
他就教我了一点打坐呼吸的基本功。
萧遥逸道:程哥,你也太天才了吧?这么多年你就瞎摸过来的?
程宗扬老老实实道:其实也没多少年。
十年?十五年?看你的水准,王哲是在你八九岁的时候给你筑基的吧?我猜是十五年,王哲给你筑完基不久就去了左武军,不然也不会撒手不管。奇怪,王哲那牛鼻子怎么就会看上你呢?
如果自己老实说其实不到一年,不知道会不会把小狐狸气疯?自己现在的修为拿出去虽然很能唬几个人,但程宗扬心里知道,自己那点儿真气差不多全是白捡来的。王哲来不及教自己,武二这个老师又渣到极点,渣到不能再渣,殇侯那死老头跟自己相处的时间不短,却只在临分手时才揭破身份,临时指点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