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连续不停地奔驰了一个夜晚,黎明的薄雾在金针般的阳光中逐渐消散,伴随在他们身边的朋友与护卫也放缓了马速,美第奇家族的人被驱赶出佛罗伦萨后,朱利奥的同胞姐姐康斯特娜力排众议,尤其是皮埃罗的,在一个距离佛罗伦萨不远的村庄里落足,还没等到朱利奥和乔走下马车,就听到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在咒骂和诅咒着。
康斯特娜走了出来,在看到乔和朱利奥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溢满了激动的泪水,在法国国王查理八世的jūn_duì 围困了佛罗伦萨的时候,皮埃罗先是恐慌,又突然自信满满,他一向自认是佛罗伦萨的王子,美第奇的国王,毫无疑问地继承了他父亲洛伦佐美第奇的智慧与荣耀,他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凭借着舌头逼迫查理八世退军——他就这么没有一点准备,哦。不或许有,他雇佣了三百个雇佣兵,但还没到法军的营地,这些人就被查理八世的士兵剿灭了,在失去武力的依仗后,他惊慌的简直就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孩子,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也就算了,最糟糕的是,与他一样年轻的法王查理八世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虽然过程不清楚,但在七十人议会发难后,康斯特娜还是设法弄到了皮埃罗与法王查理八世签订的协约,即便她只是一个女人,在阅读了里面内容的时候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朱利奥展开了那块皱巴巴的丝绸(像是从衬衫上撕下来的),这是一份手抄的复本,笔迹潦草,他看了康斯特娜一眼,而他的姐姐立刻转过头去,现在也不是追究康斯特娜如何得到这份摹本的时候了,若是里面的内容都是正确的,他还要感谢佛罗伦萨的七十人议会和人民没有将皮埃罗直接吊死在钟楼上,说实话,他都有点想要那么做。
“佛罗伦萨交出两处海港——比萨与里窝那;佛罗伦萨交出所有有关于防卫与攻击的要塞;佛罗伦萨即刻向法国国王查理八世交付二十万金弗罗林……”朱利奥用他悦耳的声音读了一遍,然后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皮埃罗,你为什么不把自己放在案板上,让查理把你切了喂他的狗呢?”
这下子就连乔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要知道,朱利奥在他的印象中,一直就是一个温和可爱的小弟弟。
皮埃罗的脸顿时透出了一片羞惭的红色,而后又变得铁青:“我做什么无需你来置喙,你这个私生子!”他瞪视着康斯特娜:“还有你的私生子姐姐!”在他企图夺过马匹,命令人们继续前行的时候,康斯特娜亲手击昏了他,并且被他捆绑了起来,虽然用的是柔软的丝绸,还是让他倍感羞惭,若不是如此,他会直接一匕首刺穿这两个私生子的胸膛!
随即他又大喊起来:“乔!乔!乔!我的弟弟,你就这样看着他们羞辱我!?我是你的哥哥,父亲的长子,我是美第奇家族的家长!”
“将美第奇推向地狱的家长。”乔阴沉着脸说,朱利奥看完了复本后就直接给了他,他也看到了协议的后半部分,付出了那么多之后,佛罗伦萨得到了什么呢?一个受法国保护的所谓“盟国”,以及美第奇家族于佛罗伦萨的统治权……美第奇家族什么时候需要“统治权”?开玩笑,无论是他们的祖父,还是父亲,都一再告诫过他们,佛罗伦萨在连续脱离了罗马人与伦巴第人后,这里的人们已经自由了两百多年,他们不需要过国王或是大公。哪怕从实质上来说,美第奇家族确实已经是佛罗伦萨的无冕之王,但要真正地将佛罗伦萨这位娇媚的妇人冠上美第奇的姓氏,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又或者,一场巨大的浩劫,将佛罗伦萨的现有体系完全摧毁,然后由美第奇家族重新建立他们所需的秩序。
但绝对不是皮埃罗所做的这样——如若协约成立,美第奇家族真的能够在法国国王查理八世的支持下掌握佛罗伦萨,他也是整个佛罗伦萨的敌人,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离开查理八世的保护,但查理八世会轻易放过美第奇家族与佛罗伦萨吗?他一定会将佛罗伦萨视为一头意外得到的乳牛,不将它的血和奶榨取干净绝不罢休——无法忍受的佛罗伦萨人民无法触碰到远在法兰西的查理八世,却能吊死皮埃罗,等待美第奇家族的仍然是条死路。
乔站了起来,却没有如同皮埃罗以为的那样把他解开,而是掏出自己的手帕,把他的嘴严严实实的堵了起来,在场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如皮埃罗所说,他终究是美第奇的家长,康斯特娜把他绑起来已经可以说是相当僭越的行为,嫁入萨尔维阿迪家的长姐没有跟着他们离开佛罗伦萨,玛德莱娜还在罗马的修道院,接下来就是康斯特娜,还有他们最小的弟弟朱利阿诺,他和朱利奥的父亲同名,今年也只有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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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美第奇家族的两位大主教已经贲临佛罗伦萨的消息立刻惊动了七十人议会,他们迅速地聚集在美第奇家族的韦其奥宫,商讨对策。
为首的皮耶罗卡博尼静静地聆听了好一会儿他们的讨论或是争执,终于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他的意见,在推翻美第奇家族的行动中,他是他们的首领,是他第一个说:“应该将佛罗伦萨从美第奇家的孩子手中取回了。”也是他一力阻止了人们对美第奇家族的报复与劫掠,除了美第奇家族在佛罗伦萨仍然有一些隐蔽的朋友之外,他认为也应该尊重皮耶罗美第奇,和洛伦佐美第奇为佛罗伦萨做出的贡献。
他是个公正的人,所以人们也愿意听他的话,他环顾四周,看过一张张面孔,然后指了指墙壁上悬挂着的地图:“我们能够避开卢卡吗?”
一些人摇了摇头。
然后卡博尼又问:“卢卡的大主教可以收取与制定他教区中的税赋吗?可以颁发许可证吗?可以授予或是剥夺圣职吗?”
一些人点了点头。
“那么还有什么可说的,”卡博尼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让我们迎接主教大人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