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是美第奇。”另一个人说,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然后他们望着西斯廷教堂上的烟囱看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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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是近百年来,最为奇特而又古怪的一场教皇选举了,因为除了美第奇一系的主教外,枢机们都有些无所适从,尤利乌斯二世的七大法令言犹在耳,而最有可能被选为教皇的人却是他的同学,他们同受庇护三世的教导,这么说……他们应不应该走过去,问他说,如果他们给他一张选票,他会给他们多少钱或回报呢?
不不不,还是等等吧,他们封闭在西斯廷,但外界的消息依然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来到他们手中,法国的国王路易十二已经发现自己被愚弄了,大怒之下正在拨兵回转罗马,如果这位法国国王也如曾经的法国国王腓力四世,掠走枢机主教们,选出一个让他满意的教皇怎么办?
而且这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之前路易十二就占领了罗马,只是因为那不勒斯的变故,而不得不先行离开罢了。
但要让他们就这样乖乖地选乔治德昂布瓦兹枢机为教皇也是不可能的,其他不论,现在仅存的四位西班牙枢机就绝对不可能让昂布瓦兹枢机登上唯一的宝座,但他们也同样紧握着手中的筹码,试图以此与朱利奥美第奇谈判。
而威尼斯人的安杰洛丹铎罗枢机正在垂涎罗马火的配方。
还有神圣罗马帝国与其低地属国的几位枢机,他们虽然不知道就是朱利奥美第奇破坏了马克西米连一世的美事,却知道这位教皇候选人与贡萨洛将军的关系亲切,即便说是互为密友也不为过,尤其是贡萨洛将军回到西班牙没有多长时间,美第奇的侄子就被封做了努奥罗公爵,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难道还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还不是因为他有着这么一个伯父。
马克西米连一世依然秉持着一贯的态度与行事方式,他是一个谨慎的赌徒,从不会轻易将手中的筹码投入赌局——也许是因为他手中的筹码是在是太少了,虽然名为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事实上他唯一能够控制的也不过是奥地利大公国与一些零星的地区,譬如尼德兰,所以他可以用婚约去换取,用阴谋去篡夺领地或是国家,但要说到真正派遣jūn_duì ,发动或是参与战争,就不是这位老奸巨猾的家伙会做的事情。
有关于教皇选举的事儿同样如此,他不会与法国的路易十冲突,也不会得罪可能成为教皇的朱利奥美第奇,他没有试图威逼美第奇,或是恐吓他们,而是让布因斯枢机——是的,布因斯枢机是尼德兰人,但他从国家与家族获得的支持很少,是庇护三世一手拔擢了他,所以他对于庇护三世的感情要远大于那些不熟悉的亲朋族人——而且即便出于本心,他也不会支持除了朱利奥美第奇之外的人。但他在听过了神圣罗马帝国的枢机转述的,皇帝的愿望或说命令后,还是来到了朱利奥的房间,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确凿的答案。
“那么说,马克西米连一世还想要将之前的交易继续下去?”朱利奥问道。
“是的。”布因斯枢机回答道:“他承诺说,只要您在成为教皇后,愿意支持他的孙子查理成为西班牙的国王,他的枢机就会在选举中投出给您的一票。”他看了看朱利奥,犹豫了一会后说:“虽然我知道您与胡安娜一世已经有了协议,但这位女王实在不值得信任,殿下,她看似疯癫,实则薄情寡义,我不觉得她值得我们襄助。”
“我要承认你说的很对,”朱利奥说:“但布因斯枢机,我愿意站在西班牙人一边,可不是仅仅为了他们的女王,你看到了神圣罗马帝国枢机们手中珍贵的选票,却没有意识到,我们最大的敌人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谁?”
“还能有谁呢,”朱利奥说:“我们确实夺回了罗马,枢机,但米兰和那不勒斯还有四万多的法国人呢。”
一些枢机依然还在犹豫不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选出了教皇又如何,路易十二难道不能废黜他,或是让他因为各种意外身故,继而勒令他们选出新教皇么?布因斯枢机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考虑得太简单了。
“神圣罗马帝国是不会为了罗马而与法国人打仗的,但西班牙人可以。”朱利奥注视着烛火:“就让我们来看看这位女王的诚意吧。”
如果不够,他也不介意达成马克西米连一世的愿望——胡安娜一世的臆想,对于曾经还只是个单纯教士的他来说如同蜜糖,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异于毒药——他并不想在托莱多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的大修道院里,孤寂而无能地度过之后的日子。
为了他爱的人,以及那些爱他的人,还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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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斯廷教堂的烟囱里第十二次升起了代表尚无结果的黑烟。
罗马的人们也开始焦急起来了,虽然在瑞士人与加底斯人的严格管制下,罗马依然平静祥和——就连窃贼都不怎么出现了,但他们还是满怀迷惑地想着,为什么结果还不出来?难道朱利奥美第奇这样的一个人,还不值得被选作教皇么?
有人不断地诵读着尤利乌斯二世的七大法令,他不是一个好教皇,但他颁布的七大法令中,除了赎罪劵与圣物买卖的禁止令外,其他的六大法令并无过分之处,甚至的确如许多有志于变革的教士们所愿,可惜的是,它们的执行者,那些名为教士、法官实则如同魔鬼般的贪婪之人,最后还是将它们视作了获得权力与利益的手段——尤利乌斯二世不知道,或是有意装作不知道,早在他还未登上教宗宝座的时候,那些急于得到回报的教士们就开始对他的法令阳奉阴违了——起初只是一些小事儿,像是修道院的修士们突然要为酒馆的主人做一个重要的弥撒啦,或是修女们中的一个,不见到某个指定的医生就要痛苦地病死啦,又或者,某个主教的外甥,不幸地丢失了一份按立的文书……
既然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法理人情,似乎稍加宽纵也无伤大雅,有些时候,是他们自己,有些时候,是他们的亲眷,有些时候,则是他们的“朋友”……出于各种无法拒绝的缘由,逼迫他们默许了这些人的行为。
一些依然有着些许理智的人或许会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致命的伤口往往就是这样被撕开的。无论是主教,还是爵爷,又或是家族的家长,他们玩弄这套手段是最为娴熟的,只用了几个月,他们就纷纷落入了众人的罗网之中,而且,也许是因为出身卑微的原因,在阀门被打开后,他们竟然比原先的主教或是神父还要凶狠残忍。
圣物与赎罪劵的买卖在暗地里变得更为猖獗;修道院的修士们继续酩酊大醉,通宵玩乐;修女们的黑袍下也一样有艳丽的丝绸覆盖着曼妙的身躯,修院里再度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而半停滞的圣职买卖以更多的方式运作了起来——教士们不再只用钱财来交易职位了,他们相互通信,往来,你推荐我的侄儿,我按立你的外甥……程序历历在目,过程清白可查,就算只会结结巴巴地念上一句“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又怎样呢?他们完全可以说,他是一个极其虔诚的人,而虔诚这东西,谁都知道,从来就是无法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