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是否希望的事情,但你要问我什么时候有所察觉的,大概就是我神圣的父亲,庇护三世还在生的时候,他问我,如何能够令得这个腐朽的教会重新焕发生机,我回答他说——重建一个。”
“天主保佑!”利奥十世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高喊道。
“我从不认为我是最聪慧的一个,既然我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你问我谁来做这个罪人,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若我是亨利八世,我会册封自己做新教会的教皇。”将王权与教权全都收在手中,岂不是一年年地一个个地与教会争夺教职任命权的好?
“怎么可能,不会有人愿意承认他的。”
“他可以用武力来威胁,用利益来诱惑,用权势来压迫,不要说依然可以信奉同一个天主,那些被奥斯曼土耳其人掠去的基督孩子,他们为自己的信仰而死了么?不但没有,他们改变了信仰,还为奥斯曼土耳其人的真神战斗,将刀剑砍向他们曾经的族人。”朱利奥想起了他在伊斯坦布尔看到的一切:“也许需要几场血腥的战争,或是成千上万人的死亡,但对于国王来说,这是一笔相当值得的买卖,因为从此以后,他不必再受到教会的羁绊,甚至可以反客为主。”
“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也不会。”朱利奥说,“我答应过我的老师,也答应了你,所以,”他站了起来:“从今天起,您也要更认真一点了,圣父,我们要开始战斗了。”
利奥十世闭上了眼睛,说实话,他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也缺乏谋略与智慧,反应也有些迟钝,但他确实为人和善,性情宽容,但他现在已经是教皇了,而且他也同样爱着教会,与朱利奥美第奇不同,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成为了一个教士,而他待在罗马的时间已经远超过他在佛罗伦萨的时间,罗马已经是他的第二个家了。
“我是个渴望和平的人。”最后,利奥十世沮丧地说:“但总是事与愿违。”
“也许你会看到的。”朱利奥低头看了看他的肚子:“虽然说,你首先得看到你自己的脚。”他在罗马的时候,有监督利奥十世用餐运动,但他一离开罗马,利奥十世就立刻原形毕露,为所欲为了——可敬的圣父一看到他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肚子上,唯恐被逼迫着去做一只可悲的兔子,立刻设法转移了话题:“好啦,好啦,看在圣人的份上,我们可以谈些轻松的事儿了吗?就算是天上要劈下雷霆来,或是末日提前到来,都不会是一时半刻的事情,我亲爱的兄弟,你去‘朝圣’去了好几个月,这里也变了很多,我带你去看看吧。”
朱利奥不由得微微一笑,对于这种沉重的话题,利奥十世不怎么适应是正常的,不过正如圣父所说,不祥的预兆固然令人辗转难眠,但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面对可怕的敌人了,“我知道你雇佣了许多画匠与石匠来重新修缮与扩建圣彼得大教堂……”
“是的,列奥纳多,拉斐尔,巴乔,本韦努托,还有那个米开朗基罗……”
他们走出房间的时候,阳光正盛,但利奥十世还是忍不住抓紧了身上的白色短斗篷,朱利奥的话犹如冰冷的利剑那样刺入了他的心,在这样直白的警告前,再多的敷衍与搪塞,故作糊涂都成了一场笑话,他情不自禁地向天主祈祷着,希望他为天主在地上的住所所做的事情能够获得他的欢心,由此来保佑他,他的家族与他的教会。
虽然嗅觉灵敏的枢机主教们已经赶到了梵蒂冈宫,但最后被允许服侍在圣父身边的只有寥寥无几的两三个人,不过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朱利奥,美第奇在,他总是距离教皇最近的,有时候,利奥十世还会挽着他的手走路,其他人都不免心生嫉妒,却也无可奈何。
利奥十世不喜欢米开朗基罗,所以他带着朱利奥先去了他的大签字厅,这里的壁画被交给了拉斐尔桑西,他们去到那里的时候,拉斐尔已经完成了一部分工作,那是四名被描绘在金色椭圆边框里的神女,“神学”、“哲学”、“诗学”和“法律”,她们的手指曼妙地指向四面已经打好了草稿的墙壁,因为这几面墙壁上将会被描画上相对应的场景,而那四副场景,即便只是勾勒在灰白墙壁上的浅淡线条,也足以令人心弛神往,拉斐尔以一种青年天才特有的神气,骄傲而又不失恭敬地将他们迎接进大厅,并详细地为教皇与枢机们解释他的种种设想,并且在他们提出意见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记录下来。
朱利奥不是第一次见到拉斐尔桑西,他们首次见面的时候桑西还是平图里乔的弟子,还不被允许独立完成一项重要的工作,而现在,他已经获得了教皇利奥十世的宠爱,就连比他年长许多的画匠也要听从他的吩咐——而他除了有着卓越的天赋之外,还有着俊俏的容貌——暗金色的鬈发蓬松地垂到肩膀以下的部分,戴着黑色的四角帽,穿着同色但是绣着金色花边的外袍,而从外袍的领口,伸出了好似百合花瓣那样精美细巧的蕾丝,他的声音也动听的犹如夜莺,还仿佛符合着某种音律,这倒是令朱利奥有些意外,因为这种悦耳的语调往往是乐师或是轻狂的贵族子弟才能掌握的。
拉斐尔桑西不出意外地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赞赏,“人们都说。”利奥十世在朱利奥的耳边说:“他的性情与容貌都如同他描画出来的圣母一般,而且他在描画人物上很有一手,我已经定下了,等他完成这个工作,就让他来为我,还有你绘制肖像。”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朱利奥也轻声说。
“和我一起,”利奥十世坚持道:“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的画像呢,如果你实在不喜欢,那么我还可以在画面里加上一个人,这样人们就不会太关注你了。”
朱利奥最后只得摇了摇头,让他去了。他也注意到了,一直随侍在侧的拉斐尔也听到了教皇的话,从神情上来看,他是很想画朱利奥的,是的,谁都想画,但他十分谨慎,别说开口要求,就连举止上也没有表示出有任何僭越的意思。
这让朱利奥想起了当时在佛罗伦萨的监狱里就想要抱腿的米开朗基罗,他知道米开朗基罗正在忙于绘制西斯廷教堂上方的壁画,就问了一句,但圣父的随从说,米开朗基罗将他负责的画面都遮挡了起来,说不允许别人在未完成之前观看——就连教皇也不行,不过利奥十世确实也没兴趣去监督他的工作也就是了。
“哦,你去和他说,是我的要求。”朱利奥说。
随从很快去了,又回来了,他说米开朗基罗一听说是朱利奥美第奇枢机的要求,就立刻乖乖地服从了命令。
“他还是那么怕你啊。”利奥十世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