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四人也连忙收回剑式,苦庵上人大踏步走上前去,说道:“神君真好身法,这第一阵当然是算我等输了。”
七妙神君笑道:“那么第二阵又是怎么个比法,也请上人说出来。”
苦庵上人说道:“这第二阵就由老衲和神君来一试掌力。”
说着他走到方才七妙神君所布下的梅花圈子旁,俯身拾起一朵梅花,他这一拾梅花,才对七妙神君的手法起了更多的惊赞。
原来那梅花看似飘落在雪地上,不甚着力,那知花蒂却整整嵌在雪地里,朵朵俱是花朵朝上,这种手法确是他生平所仅见,他自忖道:“这七妙神君的确是可算武林中一代怪杰,看他年轻并不甚大,那知却有如此功力,若非我等早有安排,今日我五大宗派的掌门,岂非都要葬身在这五华山里。”
但他仍显得那么安祥和不在意,拿着那朵梅花,对七妙神君调道:“神君的功力,确是老衲生平仅见,老袖这试掌之法,虽是与众稍有不同,但在神君面前,还不是雕虫之技吗。”
他用食中二指,掇起那朵梅花,接着说道:“今日老衲有幸,得以能遇海内第一奇人,又能在这胜绝人间的梅谷和神君一试功力,索性老衲也作个雅人,就拿这梅花和神君试掌。”
他将梅花放在掌心,全神凝住,缓缓将右掌平伸出去,那梅花竟似黏在掌心,并未坠下,然后缓缓开口说道:“神君也将梅花黏在掌心,我们两掌相交,却让两朵梅花在两掌之间,要梅花不碎,而将对方击败,这阵若是老衲再败,我等四人便俯首听凭神君处置,不知神君对此法可表赞同。”
七妙神君朗声道:“上人果真是个雅人,更是高人,想出来的方法,确是妙绝人寰,区区在下,那有反对之理。”
于是他就随手拾起一朵梅花,右掌一立,那梅花便也黏在掌心,是那么的轻松自然,全然不似苦庵上人的凝重。
他随口说道:“这样便请落英剑谢世兄来作个见证,一个时辰内若无胜负,便算在下输了。”
落英剑闻言,面上露出喜色,立刻走到一旁,那赤阳道长和剑神厉鹗却仍紧紧站在苦庵上人身后,七妙神君也末在意,走上两步,右掌微曲,苦庵上人也踏上一步,两人掌上的梅花便搭在一起,但却微微触着,并非紧接在一起。
七妙神君一搭上手,心中便是一宽,知道今日胜算己稳在握,那苦府上人由梅瓣所渗出的掌力虽是阴柔异常,却不够雄厚,他忖道:“这苦庵上人真是作法自毙,不出半个时辰,我便要他伤在我暗影浮香掌力之下,想不到这素以掌力见称的人物,却也不过如此,唉,今日武林,能真和我一较功力的,怎的如此之少。
他这念头方自闪过,忽觉掌中压力一紧,那自梅瓣渗来的力道,何止增了一倍,而且雄厚异常,他方才太以轻敌,此刻掌上一麻,竟险些立刻落败,连忙一整心神,全神凝住,将毕生功力,全聚掌上。
他虽在惊异着苦庵上人的掌力,片刻之间便有这么大的变化,但他那里知道,这其中却是对方的阴诡之计呢,原来中原五大宗派的掌门人,功力最深的便是剑神厉鹗,非但剑术高妙,掌力雄厚,而且习得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借力打力之术。
此刻他侧身站在赤阳道长和苦庵上人之间,左掌接住赤阳道长的右掌,右掌抵住苦庵上人的背心,以内力将赤阳道长和自己的功力,引导至苦庵上人体内,再由苦魔掌上发出。
这样七妙神君何异与三大高手联集之力相抗,是以他虽然功力已至炉火纯青之境,但仍感到那么吃力,须知内家高手这样相较内力,一丝也松泄不得,一个不好,内腑便受重伤。
约莫盏茶时光,在全力施着掌力的四个人,额上都已微微见汗,而且全神专注,力完全聚在掌上,身上其余的部份,像已不属于自己了,此刻就算是一个稍有力气的普通村夫,也能将之击倒。
他们脚下的积雪,虽因日久已凝结成冰,但此刻却被这四个内家高手体内所散出的热力,而溶化了,浴化了的雪水,渐渐渗人那站在一旁的落英剑谢长卿布制的便鞋里。
但谢长卿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眼中在看着这幕惊心的对掌,心里反复思量着:“我该这样做吗,我该这样做吗”
他眼望场上的情况,已将近到了决定性的阶段,七妙神君虽是以一敌三,但仍然屹立如山,而苦庵上人微曲着手肘已在微微颤动了,虽然那是极为轻微的颤动。
须知苦庵上人巴达古稀之龄,虽然内力深湛,但岁月侵人,他体内的抵抗之力,已不复再有当年的强健,赤阳道长和剑神厉鹗,以千钧内力,通过他体内,渐渐地,他觉得体内已然有了一种难言的不适,这是自然的威力,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
落英剑谢长卿,自然也看到此点,他天人交战了一会,断然思道:“说不得我只好做一次昧心之事了,我还年轻,我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而且这谷中再无他人,即使我作了昧心之事,又有谁会传将出去,唉我想人人都该为自己打算吧。”
他缓缓地移动脚步,黯淡的光线,使得他本来英俊的面庞,看起来那样狰狞。
他走到七妙神君的身旁,望着七妙神君宽阔的前额,瘦削的面庞,和那只倏然发出光芒的眼晴,这些使这面庞看起来是那么地脱俗,那么地呈现出一种超人的智慧,他迟迟了半响,猛一咬牙,双手俱出,极快地点了七妙神君的右肩、胁下的“肩井”“沧海”
两个要岤,那是点苍的绝学“七绝手法”。
七妙神君正自全神凝住着,他也感觉对方的手掌,己渐渐失去了坚定,忽然觉得全身一阵麻痹,手上一软,接着一股无比的劲道,由掌而臂,直传人他的心腑。
于是他顿觉天地又回复了混沌,在这渺茫的一刻里,他脑海里闪出许多个熟悉的影子,那都是美丽而年轻的影子,接着,他不能再感到任何事了。
大地依然,天上己将现曙色,寒意也更侵人了。
谷里,又回复了一贯静寂,像是根本没任何事情发生似的。
赤阳道长,苦庵上人,剑神厉鹗,落英剑谢长卿,带着一种虽是胜利,但并不愉快的心情走了。
山岩的空隙里,忽地闪出一个鹑衣百结的少年丐者,极快地掠至七妙神君卧倒在白雪上的身躯旁,俯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胸口,站起身来,长叹了口气,正想抱起七妙神君的钝尸体,忽又摇头自语道:“就让他躺在这里也好了,让雪把他淹没,他能长眠在这幽静地的梅谷里,长伴梅花,也算天地不负他了”
那少年丐者慢慢地抬起目光,看到剑神厉鹗的剑鞘,仍然放在那块山石上,微一转念,飞纵而起,拿起那个剑鞘,身形猛一顿挫,直向谷外飞身而去。
辛家村,是滇池背岸昆明城郊的五华山畔,一个很小的村落,村里所住的人家,十中有九,都是姓辛,故此村名之辛家村。
辛家村虽然很小,然而在云贵高原一带,却是大大的有名。
这原因是辛家村在近年来,出了两个与众不同的人物,这两人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妇,自幼本在辛家村生长的,而且是堂兄妹。
男的姓辛,字鹏九,女的叫辛仪,两人自幼青梅竹马,情感随着时日渐增,长大后,便暗暗定了婚约,那时礼教甚严,堂兄妹通婚,是绝不可能的,非但父母反对,连辛家村的居民,也是群起而攻,认为是大逆不道的事。
但这两人情感甚坚,绝本因外界的任何压力,而有所改变,于是在那一年的春天,他两人便双双失踪,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过了十余年,当人们都已忘却了这件事的时候,辛鹏九、辛仪突然又回到这个小小的村落,而且还生了一个男孩,才七、八岁取名叫做辛捷。
这时,他们的父母都相继去世了,而且辛鹏九回来之后,手面甚是阔绰,无论识与不识,他都备了一份重礼,一回来后,便挨户送去。
小村的人,最是吝鄙,哪曾见过如此手面,不但不再反对他两人,反更恭敬。
昆明城内外,居民多善雕刻和制铜器,辛家村也不例外,辛鹏九和辛仪,本也擅长雕刻,此番回来之后,所雕之物,更是出神入化。
须知雕刻一技,除了心灵手巧之外,还得刀沉力稳,雕出来的线条,才能栩栩如生,辛鹏九夫妇回来后,闲时便也雕些小像消遣,有时也拿来送人。村人一见他俩所雕之物,简直是妙到不可思议,有些好利的人,便就偷偷拿到城里去卖,想不到售得很高的价线,是他们所从未得到的。
于是他们回村后,便又央着辛鹏九夫妇再送些给他们,辛鹏九夫妇,来者不拒,也很少使他们失望,总是客气地应酬着。
这样不消年余,昆明左近的人,都知道辛家村有个“神雕”,有不少商人,见有利可图,便专程到辛家村去拜访他们夫妇。
起先他夫妇还不太怎么,后来听人说他们竟被称为“神雕”,便立即面色大变,说好说歹,也不让别人再在外面叫他这个名字。
但人间的事,每每都是那么奇怪,你越不想出名,反而更加出名,你越想出名,却永远不会出名,人们虽然答应了辛鹏九夫妇,不再叫他们“神雕”这个名字,私下却仍然称呼着。
一晃,辛鹏九回到辛家村己经四年多了,这些年来,辛家村除了比以前出名得多之外,倒也相安无事。辛鹏九的儿子辛捷,这时也有十二岁了,生得聪明伶俐,身体也比别的小孩强壮得多。
辛鹏九夫妇,本来经常紧绷着的双眉,现在也逐渐开朗了,过了正月,春天已经来到了,虽然仍不甚暖,但人们多少己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花朝节那天,辛鹏九夫妇在他们的小院里,摆了三桌酒,请了些村中的父老,饮酒赏梅,辛仪原来不会烧菜,这四年来,却变成个烹饪老手了,于是肴精酒美,人人尽欢而散。
辛鹏九夫妇这天心情像特别好,客人走了后,仍摆了张小桌子,坐在廊棺下,把辛捷也叫到旁边坐下,把酒谈心。
远处有更鼓传来,此时已起更了,辛鹏九举起酒杯,长叹了口气,对辛仪说:“这几年来,真是苦了你,总算现在已经挨过五年了,只要挨过今夜,日后我们的心事也就了却了。”
辛仪婉然一笑道:“就算日后没事,我也不愿再入江湖了,就好好在这里做个安份良民吧,那种拿刀动剑的日子,我真过得腻了。”
辛鹏九笑道:“说实话,这几年来,我倒真个有些静极思动了,要不是那个魔头太过厉害,我早已熬不住了,幸亏”
辛仪忽地面现愁容,抢着说:“要是过了今夜,他们仍不放松呢”
辛鹏九哈哈笑道:“那倒不会,海天双煞虽是心毒手辣,但二十年来,却是言出必行,只要过了他立下五年之期,五年之后,就是我们和他们对面遇上,他们都不会伤我们一根毫毛的。”
话刚说宛,忽地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一个尖细的口声说:“辛老六倒真是我的知己,就冲你这句话,我焦老大让你死个痛快的。”
这一冷笑,辛鹏九夫妇听了,何异鬼卒敲门,夫妇俱都倏地站了起来。
夜寒如水,四周仍然没有人影,辛鹏九满腹俱是惊俱之色,强自镇定着,朗声说:“大哥,二哥既然来了,何不请下来。”
黑暗中又是一声阴笑,说道:“你真的还要我费事动手吗,盏茶之内,你夫妇父子三人,若不立刻自决,恐怕死得更惨了。”
辛鹏九此刻已面无人色,说道:“我夫妇两人自知对不起大哥二哥,念在以前的情份,饶这小孩子一命。”
黑暗中冷笑答道:“刚说你是我的知己,现在怎又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你不知道我弟兄的脾气,还会让你们留后吗。”
辛仪听了,花容惨变,悲声怒喝道:“你们两个老残废,不要赶人人绝路,难道我们连不做强盗的自由都没有,要知道,我们滇桂双雕也不是好欺负的,我辛大娘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
话声一落,微风飘处,院中已多了两个灰惨惨的人影,一个虽然四脚俱全,但脸上却像是平整整的一块,无鼻无耳,连眉毛都没有,只有眼睛像是两块寒玉,发出一种彻骨的光芒。
另一人模样更奇怪,头颅、身躯,都是特别地大,两手两腿,却又细又短,像个六、七岁的小儿,两人俱是全身灰衣,在这黯黑的光线下,简直形同鬼魅,那里像个活人。
此两人正是当今武林中,一等一的魔头,海天双煞,天残焦化,天废焦劳兄弟。
黄河关中九豪,领袖绿林,海天双煞就是关中九豪的老大、老二,那辛鹏九与辛仪二人,自离辛家村后,东飘西泊,却无意中得到一位久已洗手的奇人垂青,传得一身绝技。
辛鹏九夫妇,因受冷眼太多,不免对人世存了偏激之见,艺成后,挟技行走江湖,就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不数年,“滇桂双雕”之名,即传遍江湖,武林中俱知有男女两个独行剧盗,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手段毒辣,手下少有活口。
后来那海天双煞所组的关中九豪,突然死去两人,海天双煞一听“滇桂双雕”所做所为,甚合自己的脾胃,便拉他俩人入伙,须知“关中九豪”乃是黑道中的泰山北斗,刚刚倔起的“滇桂双雕”哪有不愿之理,于是便也入了“关中九豪”的团体。
数年来辛鹏九夫妇,所作的恶迹,自也不在少数,但后来辛仪喜获麟儿,有了后代的人,凡事就处处为下一代着想,辛鹏九自有了辛捷之后,心情也不例外地变了,觉得自己所做所为,实在是有违天道,双双一商量,便想洗手了。
但“关中九豪”的组织甚是严密,除了“死”之外,谁也不能退出,而且“海天双煞”武功高出辛鹏九夫妇甚多,他两人也不敢妄动,这样一耽误,又是好多年,但他两人已在处处留心着逃走的机会。
直到辛捷七岁那年,海天双煞远赴塞外,关中九豪留在关中的,只剩下老七子母离魂叟陈记超和辛鹏九夫妇,于是辛鹏九夫姆便倒反总坛,杀死了子母离魂叟陈记超,双双远行。
海天双煞回到关中,闻情自是大怒,便传言天下武林绿林,说是五年中“滇桂双雕”
若不自行投到,听凭处置,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内,便要取他全家性命。
辛鹏九夫妇,顿觉天下之大,竟无他三人容身之处,考虑再三,觉得只有自己的老家,昆明城郊的五华山畔的辛家村,是他们最好的去处。
于是他夫妇及辛捷三人,才隐入辛家村,安稳的过了几年,却勾不料在五年之期的最后一天,海天双煞竟赶来了。
海天双煞一到,辛鹏九知道凭自己夫妇的武功,万万不是他弟兄二人的对手,而且自己一想,以前所做的恶迹,虽死亦是罪有应得,只想软语央求,为辛捷保全一条性命。
辛仪却忍不下这口气,高声骂了起来,那海天双煞本是孪生兄弟,出世后一个是四肢不全,一个却是生来又聋又哑,虽然自己取名天残、天废,却最恨别人称他们残废,听了辛仪的怒骂,使得他们本己满腹的杀机,更浓厚了。
天残焦化吱咯一声冷笑,说道:“想不到辛九娘的骨头倒比辛老六还硬。好,好,我弟兄今天若不让你死得舒舒服服的,从此武林中就算没有我们海天双这块字号”
辛仪悲声喊道:“鹏九还不跟他们拼了。”说道人已离地而起,玉手箕张,一招“饥鹰搏兔”带着虎虎风声,直向天残焦化击出,声势倒也惊人。
那知她盛怒之下,一出手便犯了大忌,这“”饥鹰搏兔“一式,只能用对付比自己武功弱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