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谆脑子里填满了问号,浑浑噩噩的跟着孙绍宗进了宣抚使衙门,眼见就要分宾主落座了,这才猛地想起了什么,不由脱口问道:“听闻京城有一位青天神断孙治中,却不知与孙大人是什么关系?”
孙绍宗正准备入席,忽然听罗谆提起这话,立刻摆手笑道:“什么青天神断之说,不过是京师百姓抬举罢了,当不得真、万万当不得真。”
“竟真的是孙治中当面?!”
这回罗谆心下的惊骇,远在方才之上。
虽说远隔万里之遥,但罗谆这两年在邸报上,却不止一次读到孙绍宗智破奇案的新闻。
只是孙绍宗这雄壮的身板,实在与他想象中的形象谬之千里,这才未能及时将两者结合在一处。
不过在得知,孙绍宗正是以机智闻名,屡受朝廷表彰的顺天府治中后,罗谆心下的却又生出了许多的不解。
再加上都是文臣身份【孙绍宗从武进士迁转的事儿,并未列在邸报上】,下意识的便少了许多隔阂与忌讳。
因而罗谆咬了咬牙,冲孙绍宗深施了一礼道:“既是孙大人当面,下官这里有一事不明,还望孙大人有所见教。”
孙绍宗自然也忙还了一礼:“不敢,还请罗大人指教。”
就听罗谆问道:“敢问孙大人,朝廷平叛的大军,如今可是被羁縻在南疆?”
其实所谓的平叛大军,压根就还停留在纸面上。
不过眼下孙绍宗还没能彻底打开局面,若是实言相告,恐怕城中刚刚鼓舞起来的士气,登时就要跌入低谷了。
因而他便含糊的点头道:“眼下入鄂的,的确只有孙某所部一千五百余人。”
“着啊!”
罗谆攥着拳头,往手心里重重一锤:“既然大军未至,孙大人又为何要去主动招惹那五溪蛮族?就算重创了佟溪蛮,其余四族加起来,也足有两三万之众,若是恼羞成怒的杀下山来,你我又该如何抵挡?!”
说到这里,他又一躬到底:“我素闻孙大人聪慧过人,想必定有谋划,可以开解罗某心中的忐忑。”
其实孙绍宗原本并没有准备,要向这五溪城的官员交代些什么。
毕竟他头上还顶着参议的官衔,就算事有不谐,麾下兵马全部转入地方序列,也不会轮到区区一个宣抚使辖制。
然而听罗谆说的郑重其事,又摆出为一城百姓请命的姿态,孙绍宗却也不好置之不理。
于是在心里盘算好说辞之后,他便反问道:“罗大人,依照眼下南疆的局势,大军若是迟迟不至,只有我这一千五百人进驻五溪城,你说蛮人会不会一直乖乖呆在山中?”
“这……”
罗谆虽然很想否定这种假设,但之前五溪蛮族叛乱时,就曾先后击溃包括本省援军在内的万余兵马。
如今正是骄狂之际,又怎么会将城中这两三千兵马放在眼里?
依照自己探听到的情报分析,不出意料的话,年节前后蛮人必然会再次下山劫掠。
而届时这五溪城,自然又是首当其冲。
见罗谆无言以对,孙绍宗便继续道:“若是等蛮人主动来袭,城中军民士气必然低落,就算有我等襄助,这五溪城怕也未必能够保全!”
“故而孙某才要主动出击,一是各个击破,削弱蛮人的实力;二来也好鼓舞士气,让城中军民知道蛮人并不足惧;其三么,则是要贼人知我能攻善战,从而心存顾忌。”
“只要城中军心民意可用,再加上孙某麾下,还带了不少最善守城的火器,想来短时间内,抵挡住蛮人的攻势不成问题。”
“届时孙某亲率少数精锐,选蛮人心腹之地烧杀劫掠一番,继而放出真假参杂的传言,迫使蛮人厌战思归,何愁这些乌合之众不军心涣散?”
“故而孙某之所以主动出击,正是为了更好的守住这五溪城!”
“眼下还只是开端,等休整几日之后,孙某还要继续进山讨贼,直到蛮人对我等官军闻风丧胆为止!”
这番话虽是七分真三分假,听起来却是有理有据。
罗谆在心底反复斟酌之后,虽还是觉得不够稳妥,却委实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尤其得知了孙绍宗的身份之后,他私下里与蛮人的互动,更是不敢摆在台面上。
因而最后只好再次一躬到底,苦笑道:“既然孙大人早有定计,罗某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只是万望大人以这一城百姓为念,能够尽量稳妥行事。”
能时时心念百姓,这罗谆倒也还算是个好官儿。
两人解开了心结,这才分宾主落座。
眼见那席面流水似的摆将上来,孙绍宗正待大快朵颐一番,却忽然有人朗声禀报道:“大人,城西的李员外扭送了两个蛮人过来,据说是蛮酋雅哈默的儿子!”
得~
这下倒也算是父子团员了。
就是不知被千刀万剐的时候,父子俩谁能坚持的更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