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役见他出面发问,忙丢开刚刚擒获的灾民,斜肩谄媚的道:“回老爷的话,旁人都老老实实的在外城待着,偏有那些痞赖货混进内城,整日里也不干别的,就守在这粥棚左近,晚上裹着被子铺着草席睡在街边儿,天一亮就起来排队,吃的比特娘谁都多!”
孙绍宗稍一琢磨,就明白了这其中弯弯绕。
灾民营地里虽也施粥,但僧多粥少不说,那质量也远不如内城的粥棚。
毕竟内城里的达官显贵多如牛毛,保不准就有哪个当官的闲着没事儿,跑来监督朝廷设下的粥棚。
届时若被挑出毛病来,那可就是往太皇太后、乃至于朝中诸多勋贵脸上抹黑了——虽说太皇太后的权威大不如前,可万一发下话来,却也不是小官小吏们能抗住的。
想清楚这些之后,孙绍宗又质疑道:“他们可曾有什么违规之处?若是没有,你们这大张旗鼓的赶人,就不怕被哪个御史参上一本?”
“嗐!”
那衙役一听‘御史’二字,就满脸的苦相,唉声叹气道:“太尊早就被参劾了好机会,要不然也没今儿这一出了!”
跟着又仔细解释道:“起初咱们也没太管这事儿,毕竟这粥棚也不是咱们顺天府开的,可架不住这帮人为口吃的不要命啊!这七八天里厚生司收的路倒,都快赶上去年一整年了,还都是在粥棚附近冻死的!”
“为了这事儿,连礼部尚书都亲自找上门儿,太尊也是被逼无奈,才让咱们趁夜把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统统押回外城。”
赈灾的事儿,虽然是顺天府总揽,但内城这些粥棚,却是礼部出面设下的。
原本吏部是想赚些名声来着,可眼下粥棚附近一批一批的死人,知道的,明白是被冻死的;那不知道的,还不定给传成什么样呢。
估计礼部现在,也正被各种弹劾弄的焦头烂额了,难怪连吏部尚书,都忍不住出面向顺天府施压。
眼见粥棚附近,影影绰绰已经有二十几个灾民被集中起来,里面多一半竟还都是青壮年。
孙绍宗不禁又皱起眉头,青壮年比孤寡老弱需要更多的营养,这倒也可以理解,但这一个个身强力壮的,难道就不能在城里找份活计?
还是说顺天府那边儿,颁发了不准灾民打工的禁令?
“这个……”
听孙绍宗问及此事,那衙役就有些吞吞吐吐,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倒是旁边的张成并无顾忌,小声的解释道:“二爷,自从那乞丐保甲制实行以来,不少乞丐都耐不住那许多规矩,干脆从良了事。”
“他们因之前在官府立了档案,也算是知根知底儿,相比较起来,那些良莠不齐的灾民们,反倒没人愿意雇佣了。
啧~
这说来说去,竟还是自己的锅。
怪不得那衙役吞吞吐吐的不敢回话呢。
经这一场插曲,孙绍宗心下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他近年来虽然心肠冷硬了不少,可只要不曾涉及自身利益,也还是不乏同情心的。
只是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该如何帮助这些灾民。
加大难民营的供给,是肯定不成的。
即便朝廷拨下的预算有富裕,可谁知道灾民的数量,最后会膨胀到什么程度?
若是现在增加供给,等到入不敷出之际,一旦不得不降低供应,就会惹来更多的麻烦——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嘛。
再说了,若站在顺天府的立场上来看,也不敢把这些灾民伺候的太舒服,否则很可能出现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局面。
若过冬之后,这些灾民依旧滞留就成不肯离开,甚至呼朋唤友的前来吃大户,那贾雨村可就有得哭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增加临时就业岗位。
以青壮带动老弱,安安稳稳的熬过这个冬天,顺带也能赚些辛苦钱,有利于灾后重建。
不过……
这大冬天的,本就是农闲时节,土木工程也基本停了,属于一年当中临时工最过剩的阶段。
就算有些活计,多半也都被本地土著包揽去了,要找个合适的契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罢了~
有时间先找于谦聊聊吧,就算自己能单独想出解决的办法,这事让言官上奏朝廷,也比自己出面显得更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