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聂云飞淡淡笑瞥了眼好友二世伯大寿,那日到场的不是乡绅就是达贵,我这落拓晚辈真有到场的必要吗“
“对旁人你这样说说就算了,”向来最是好脾气的霍惕世微着了恼。一可对我和我爹这么说却是伤人了,你爹生前和我爹既是生意同伙又是多年好友,那年聂伯父若未发生意外,说不定你和我老妹的婚事早成了定局。
“聂伯父过世时,我爹尽心尽力帮你做得周全,这几年来也不知提过几次想让你上铺里帮忙,还想要过几间铺子让你经营,若非你推得坚持,这会儿咱们俩早该一块儿共营生计了,落拓是你自个儿硬加上去的,我们可半点都没这样看待过你”
“成了、成了,惕世”聂云飞伸臂揽着霍惕世,朗笑道:“行行好,别再数落了,全是我的不是,是我嘴坏,成吧惕世者,惕厉世言也,一个博骧肚、一个惕世言,都是我聂云飞的两大煞星,你别再说了,下月初十是吧放心我会到的。”
“那就好,”霍惕世终于露出笑容,“说了就算,你可别像上回那样,又推说睡过头。”
“说了就算”聂云飞点点头“真怕我睡过头就赌一把吧日落前见不着我,脑袋瓜给你砍下当凳子坐。”
“这也能赌”傅骧听着傻了眼。
“我同你赌”霍惕世却急忙接受,“和你赌才是能确定你一定会来的保证,说吧,若你准时到了想要什么”
“一个要求。”聂云飞一笑。
“一个要求什么意思”
“没特别意思,只是代表我还没想好该向你索些什么,反正届时我若做到了,你只需记得欠我一个要求就是了。”
“输了失脑袋,赢了却仅要一个要求”傅骧搔搔头,“这样会不会吃亏了点”
“当然不会你又怎知我的一个要求不是要惕世的脑袋”
聂云飞的玩笑话意来两个男人的笑声,他与霍惕世是打出了娘胎就结识的好友,有着过命的交情,若说他会对霍惕世不利,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成了,任务已达成,傅骧,咱们也该走了”霍惕世起身,香儿跟进,她暗忖,这三人里一个是烂赌鬼一个是饕餮,怎么看都只有这个霍公子正常点一定要拉着公主跟着他连连远离这儿才是。她扯着笑忙说:“是呀、是呀,斗鹌鹑看完了,吃鹌鹑也见识了,这一晚可更是精彩绝伦,少爷,咱们这就跟着霍公子一块儿回城里吧,再耽搁,路上没人,夜路可危险了。”齐奼奼却温吞吞的起身,继之悠悠说了句让众人都险些吓得跌倒的话。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向聂大哥学本事。”学本事
香儿拍拍额心,公主这言的是什么鬼借口那姓聂的家伙精得像什么,若发现了公主是女儿身,且还有求于他,不将公主吃干抹净才怪吃干抹净也就算了,依公主温婉的性子,有办法叫这烂赌鬼献出血解太子的桃花劫吗学本事
傅骧抹抹油嘴搔搔脑袋,这弱不禁风的小子远道而来,为的竟是向云飞这小子学赌真没想到,小赌怡情,大赌持家,狂赌居然可以引来慕名好学有志之土也学本事
霍惕世不出声锁着眉,方才因这少年险些跌倒,让他嗅着了身上的香气,也让他更加确定这叫小齐的少年是个女孩儿的猜测。不单她,连她身边那随从也是个丫环吧,可为何她会执意要跟着云飞呢
这陌生的姑娘不仅五官端美,还有股淡雅的神韵,他不讳言虽只相处一夜,却已对她起了微妙的心绪,这会儿见她坚持要留在逸乐居一不由得心头沉了沉。学本事聂云飞不出声,双臂环握,黑潭似的眸子却眯得更紧了些。
第四章
灯盏摇曳着,带来忽明忽暗的最黄光亮,有些儿像是人们昏昏欲睡时的眼帘。外头果真是虫鸣不休,难得清静。屋外有株老榆柳,和几株山茶参差交叠,月光洒下筛下了月影,予人更大的想像空间。老柳能成精,主的是阴气。齐奼奼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这句俗读,透过窗棂,她竟还依稀能见着远处那原叫溺水湖的污泥潭子呢。
逸乐居
顶着个这样欢乐的名儿,实际上只要赌局一散,人去楼空,竟是萧索寂寥至此除了虫唧,是的,只除了那声嘶呐喊着的虫鸣。齐奼奼环着臂,瑟缩在那屋里惟一一张尚有些完整模样的床榻之上,她硬要留下,香儿怎么劝都不听,未了,拗不过她,原先香儿也想留下的,但那始终不曾对她的去留表示过意见的聂云飞却出了声音。“学赌还带书僮”聂云飞由鼻中哼出不屑,“逸乐居供不起”就为了这句话,齐奼奼只得赶走了香儿。
“宫兄弟别担心”笑呵呵的傅骧拍了胸膛,“你就好好留在这儿学斗蛐蛐儿吧,这位小兄弟我会帮你照应着的,别的不敢说,绝不会让他饿着就是。”
“少爷”香儿环顾着老屋,“您既然执意要留下,明儿一早我帮您送些用品过来。”
“怕住得不舒服大可别留。”聂云飞冷着嗓,“小兄弟别愁,我赌你家少爷捱不过十日就会自动的。”
“我和你赌”齐奼奼硬着嗓,“香儿,你不许送东西也不许来看我,我要留在这里认真学本事。”
“香儿”傅骧瞪大眼,“小兄弟怎么用个娘儿们似的名”
“什么叫娘儿们”香儿给了他一个肘拐子,疼得他哇哇乱叫,“襄阳的襄杜襄儿哪边娘儿气了”
“十天”听到赌,聂云飞眸子总算有了点兴味,“赌赢了便怎么地”
“一个要求”齐奼奼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聂云飞闻言朗笑,“你倒学得快,”他眯眼冷哼,“不过,光捱个十日就想向我索个要求也太简单了吧除非,还得要你的蛐蛐儿夺冠才成。”
“夺冠才成”齐奼奼傻愣了下,“可我连怎么捉蛐蛐儿都还不会,怎么可能”
“还没开始便先说不成,此乃败军之相,”聂云飞冷冷一笑,“我看你还是放弃了吧”
“不”齐奼奼咬唇,两只小手扯紧聂云飞的袖子,“我成的,你给我个机会吧”
聂云飞不作声,与她对视片刻,未了,他甩脱了她,漫不经心的笑道:“成就给你个机会,若输了,你不许再来烦我。”
齐奼奼点头,继之送走了一脸不放心的香儿和霍惕世、傅骧。屋里仅余她和聂云飞后,他带她穿过几进院落来到大宅深处,接着砰地一声,一脚踹开了木门。
“就这儿,此屋乃整座毛第气流最盛之处,最适合有心学本事的小徒儿了。”聂云飞那一脚不单踹开了门,还踹掉了门的栓子,整个门板嘎呀“声落地,这下可好,没了门一进出可方便了。
“什么气流”齐妩妩被门板落地扬起的灰尘惹得咳嗽了几声,她梭巡着眼前蛛网纠结的破房子,里头黑抹抹的,借着聂云飞手上那盏油灯,她瞧见里头有瘸了腿的烂桌椅和厚厚的一层灰尘,角落还有个看来还算正常的木板床。“阴气厂聂云飞答得阴恻侧地,踱至窗棂旁打开了会嘎嘎作响的窗子。
“这间房视野好,正对着弱水湖,集众阴”
“别说了,”齐奼奼随着他娣向远处的弱水湖,幽幽叹道:“你吓不走我的。”他回过首寒寒的脸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宫齐,聂大哥可以叫我小齐”她用了方才编的假名。
“别当我是傅骧”他冷着嗓,踱近她,眸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潭,“我不习惯喊人假名,小姑娘”
齐奼奼红了脸,她早该知道眼前这男人是瞒不过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被他揭穿。“齐奼奼.”她轻轻吐语。
“奼奼美丽的少女”
他用手背抚了抚她柔嫩的红腮,不屑的哼了哼,“该当如此,一个美丽的姑娘是该配个美丽的名字。”他嘴里虽说着赞美的话,语气中却不含任何度,更无视于他的碰触带给了她战栗。
“别想多了,我会让你留下,纯粹是为着好奇你究竟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而这答案,我想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才愿意乖乖说出来。”
齐奼奼涨红脸,对这男人毫无反击的能力。
“我睡得晚,起得也晚,明日午后到落云斋找我”聂云飞冷冷的再出声。
“找你”她傻着声,还未从与他接触后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我得带你去找蛐蛐儿,这是你跟别人说执意要留在我这里的原因,不是吗”他不再出声踱出房,没了门,进出倒也便捷。她好半天才自觑着他背影的恍神中清醒。
“若让你知道学赌并不是我要留在这里的原因,而是”她环顾周遭,叹口气挤不出下面的话,前途茫茫,连她都有点儿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执意要留下了。
齐奼奼就着昏暗不明的油灯打量着粗陋的房。
“明儿一早趁他还没醒先收拾这屋子吧,既住之则安之,只要目的能达成,什么都不用怕的。”她脱下了外袍,幸好出城前,香儿怕夜凉多帮她带了件袍,这会儿刚好就权充被子盖吧。攀上床板,她松了束着长发的冠巾,明儿个还扮不扮男人呢她叹口气,他都已经知道她是个女孩儿了,这样的伪装似乎已失了意义。
吹熄了油灯,她暗忖,若那聂云飞是明摆着想赶她走,那么,还是谨慎点好些。灯一灭,这会儿齐奼奼才知道夜有多黑,她将身子全缩进袍子里朦着头,不去理会四周的黑暗及风中似有若无的呜咽低嚎,更不去理会脑海中盘旋的那些曾听说过的山魑野魅传闻。睡吧、睡吧明儿还有蛐蛐儿要捉,以及那叫聂云飞的男人要应付呢就在这样自我催眠之下,她即将人眠,睡神近了,却突然被一声大过一声的呜咽给彻底唤醒是风鸣还是鬼嚎齐奼奼躲在袍子下打颤,半天无法动弹。别理它,不管是鬼是风,久了它自会散远,没人理会自会离去。她抱着这样的信念,却在呜咽声持续了段时间后再也忍不住了,她将头探出,如果不是风鸣鬼嚎而是聂云飞想吓走她的小伎俩,她可不能让他给吓住了。她侧耳听了听,声音不远,似乎只在窗外,如果她不去探个分明,这一夜怕是别再想睡了。
齐奼奼攀上了窗台跳下,甫一跃她就后悔了,夜里黑沉沉的她没看清楚,不知道窗外长满了生着刺的矮树丛,双臂因而挂了彩,所幸脸蛋儿没事。幸好她是由窗往下跳,这才找得着呜咽声的来源。
不是厉鬼,也不是哪个人的恶作剧,只是只小小的好似还未断奶的小黑猫罢了。许是同母猫走散了,才会独自来到这幢荒芜的逸乐居,灯火引来了它,夜一沉它便不小心闯入刺丛里。
那一声声呜咽正是由于小黑猫被困在里头无法动弹,也幸好她发现得早,否则这样一只幼猫,身上扎了伤口流着血,还不知撑不撑得到天明。齐妩妩自刺丛中抱出小黑猫护在怀里,一人一猫脱了困,看着小黑猫有气无力带着感激的呜咽,她心底着慌,小家伙又伤又饿,又弱又小,若不快救,怕是会没命的。
不及再作思索,她抱着小黑猫在迷宫似的大宅里,借着微弱月光四处寻找聂云飞的踪影。幸好,绕了半天,她总算在个干净点的院落外见着了光影,三步并作两步走丢,果真在院匾上见着了落云斋三字。
她轻叩了门扉。
“聂大哥,我她略微结巴,”我可以进去吗“
里头半天没回应,继之才传出聂云飞清冷的嗓音。
“住不惯想回城里,大门在左边,门后有灯笼,你径自离去,不用来告诉我。”
“我不是想走”她温吞着,“我只是想向你讨些刀伤药还有还有吃的东西。”门呀地一声敞开,聂云飞冷淡的俊颜登时在齐奼奼眼前出现,她猛吃了一惊,尚不及回过神,脸颊再度通红。
他不作声的觑了觑她怀中衰弱的小黑猫,和她残破的衣袖以及还在渗血的手臂。
“你倒有本事,这儿没住满一宿就交了新朋友”齐奼奼红着脸不理他的讽刺,“你有没有刀伤药它受伤了,又那么小,我担心它捱不过去的。”
“捱不过去也不干我的事,”他脸上没有表情,“我没有请它上门,也没打算斗猫,救它做什么”
她伸出手哀恳地攀紧他的衣袖,“你不救它,它会死的”
“很容易,”聂云飞冷着嗓,“走个几里就人城了,那里多得是刀伤药和医馆。”
“可”她咬咬唇,想起赌约,“你明知道我不能走出这里的。”
“既然你还记得赌约就更不该来求我了,”他甩开她的手踱回躺椅,两脚交叠,“你不会看不出来我有多渴望能找着机会将你撵出我这儿吧”
“就算我这会儿真进得了城,夜这么深,我又不知道医馆在哪里”
“你也知道夜深了,怕吵别人,就不怕吵了我”
“别这样,聂大哥,最多”齐奼奼抱着小黑猫可怜兮兮的踱至他椅旁,双腿一弯跪在他身边,“最多算我求你吧”聂云飞不出声,偏首睇视在烛火掩映下,披散长发,愁着小脸蛋的她。
“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孩儿就没了这么容易向人下跪,难不成少了根骨头”
他啧啧作声。
“难怪你要帮鸦鸽说话了,不过是只小野猫嘛,有必要为了它向人下跪吗带着猫儿离开吧姑且不论旁的,光你这过软的心肠就已经不适合当个赌徒了。”
齐奼奼跪着不出声,聂云飞也懒得睬她,在躺椅上继续看书,他夜里向来少眠,既然她不死心,反正他也闲着,就由着她跪吧。烛火燃着,腊油熔落像是不断在蜕皮的蛇似的,他不说话她不出声,除了窗外虫唧,除了她怀中低呜的猫儿,除了他偶尔翻书时的轻微声响,一切安静。
“我对你的第一个印象果然没错”他突然隔了层书皮觑着她微愠出声,“我就知道你是来找麻的,起来吧”我不起来“她摇摇头,”你不救它,我不起来“
“那就跪着吧”他再度将视线投回书中。
“跪到猫死,跪到你也死,我还是无动于衷的,你这蠢方法对没心没肝没肠没肺的人是没用的,过”他淡然不带感情的说,“你后方有个紫坛柜,左侧自上数来第三个抽屉里有个东西,许能救这头死猫的命”
齐奼奼没等他说完话已抱起小黑猫,奔至柜前拉开抽屉,却猛然傻眼。
“一个”她破碎着字句,“大碗”
聂云飞轻点一下头。
“是的,那是一个大碗,这只是配备之一,通常这时候,我们还需要用到下面抽屉里的东西。,,是了,该是这样的,大碗只是拿来调配草药用。她开心地拉开下层抽屉,却再度傻眼。
“四粒”她自抽屉中取出东西,瞠大美眸转身睇他,“骰子”
“不是骰子你还以为是啥”
聂云飞哼了哼,扔开书起身踱向她,在他高大的身影移近下,她再度手足无措的红了脸。烛光下的她美艳不可方物,可在他眼里却只看得见那只大碗和四粒骰子,他取过大碗。
“那只猫”他瞥了她怀里的小黑猫一眼,“有没有给它取名字”
“就叫卷卷儿吧。”她挤出声音。
“成”他将骰子塞人她没抱猫的手掌里。“救不救卷卷儿得看你自己。”
“什么意思”她不懂。
“掷骰子”提起赌,他眼中有了光彩。
“和你比”她傻傻的再问。
“和我比”卷卷儿这会儿可以直接埋进土里。“
云飞总算勾起了若有似无的笑纹,他,似乎只有在与赌有关时可以添点人味儿。
“我六岁起开始摸骰子,这些骰子都是我养的,你要多大多小我都可以办到,你放心,我向来是不同生手玩骰子的,毫无刺激。”
“那我”齐妩妩拿着骰子,手心里全是汗。
“你是第一次摸骰子”
她乖乖点头。他不屑的轻哼。“那就玩最简单的,比大小,四只骰子两只相同时,另两个数字相加,六以下算小七以上算大,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