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奎一怔,气息不稳的点点头。“老大,绝对不会。”
罗腾久眼看威吓的效果不错,满意的呵呵笑了几声。
“骆直骆直他妈的给我滚出来。”罗腾久没啥耐心的叫唤。
“是、是。小的在这儿。”门外一个脸孔猥琐、身材瘦削的人影闻声立即跳了进来。
元子奎抬起头,眼里射出怨怒的光芒,冷冷盯着进门的骆直。
骆直感受到如芒刺的目光,心虚的快速通过元子奎身边,闪到老大旁边。
“老大,有什么吩咐”他浑身不对劲的拱起背。
“带子奎下去,打点赏,叫厨子给他做两样菜,慰劳慰劳。”罗腾久心情大好的放手施恩。
“呃是。”骆直暗暗叫苦,硬着头皮转身看元子奎。
咳了一声,挺了挺薄薄的胸膛。“小子,跟我下去。”说完,便摇摆着手臂,虎虎的先领出门。
“谢老大赏赐。”元子奎一拱手,也随后退出大厅。
一直忍到了一段距离之外,骆直终于忍不住了,他左右看看,眼见四下无人,距离大厅也够远,便倏然转身,一把扯住元子奎的衣领,语气凶狠的质问。“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干么直瞪着我看”
“你做过什么肮脏事,咱们心知肚明,难道要我大声说出来吗”高出一个头的元子奎,低头冷冷的睨视骆直,毫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说出什么”骆直一愣。
“韩夫人逃跑那晚,老大明明说不准伤她一根寒毛。可是我亲眼见到你想侮辱她,还逼得她当场投水。”元子奎用力地咬牙切齿,眼里冒出血丝。
“你敢”骆直的脸色猛然一变,揪紧他的衣襟。
“至少我不怕死,你也不怕吗”元子奎低哼一声,语气中净是嘲弄。
整个寨里,谁不知道骆直是有名的贪生怕死,专会向老大逢迎拍马屁。每次下山打劫,骆直只会躲在老大后头,直到敌人杀得差不多了,才敢探出头来挥挥大刀、踩踩死尸。典型的欺善怕恶
“好、好样的。”骆直胀红脸,不甘愿的放开元子奎的衣领,转头在地上吐一口唾沫泄愤。
“没关系,咱们都撞见对方做的好事,握有对方把柄,谁也没占便宜,大伙儿走着瞧。我就不信你敢捅我出来。”骆直眯眼瞪他一会儿,突然嘿嘿的笑了出来。
“我有什么把柄”元子奎的胸口突撞了一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一晚那婆娘写了什么给你,要你交给韩丫头。如果让老大知道,你也背着他干了什么勾当”像是吃了定心丸,骆直不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大摇大摆地昂头向前走去,一路上得意的大笑。
元子奎气息深沉起来,他拼命压下熊熊怒火,其实,他也只是嘴上逞能,却和骆直一样的贪生怕死
他想为韩真报仇,可他更怕背叛山寨的后果。
韩夫人待他如子,他却在紧要关头,保护不了韩夫人,他没能抓住她,只来得及伸手扯掉她胸前的观音坠子。然后,眼睁睁的看她投水
唯一能帮她做的,只有将她生前托付给他的书信,和奋力抢下来的玉坠子,一起交给她最挂念的女儿韩真。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用双手狠狠掐死面前这个人渣,为韩真的娘报仇。
如果,他再多一点勇气
水好多的水
为什么四周都是水这里是哪里
好冰、好暗、好沉
不知从哪里漫淹过来黑黑浓浓的水,像有生命一样,慢慢地濡近脚踝。
空气稀薄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浑身也又冷又痛。
黑色的水倏然淹没头顶,乌黑的液体猛然灌进口鼻,无法呼吸。
好难受这是快死的感觉吗
娘娘救救女儿,女儿好害怕
娘你来救女儿了吗女儿好想你
娘你为什么在哭
娘为什么哭怎么不让我靠近
求你,让女儿过去,女儿真的好想你。
娘,不要走为什么不理女儿
娘,女儿会听话,不要离开女儿。
娘不要走不要走这么快
“娘不要丢下真儿”一声心酸入骨的呜咽,从苍白的双唇中逸出。
“真儿,醒醒”靳硕南翻过身,伸出手臂揽紧她,心疼又温存的呵哄她从梦中脱身。
“娘”韩真流着泪,半梦半醒地抱住温暖的胸膛,小脸紧紧埋进结实有力的颈间。
“不要哭,没事了。”
“我梦见娘,她全身都是水,对着我一直哭、一直哭。”她无法克制全身的颤抖,在他怀中不断的瑟瑟哭泣。
“那是梦,一切都是假的。”他在她耳畔轻声安慰,一手轻拍她瘦弱的背部,另一只大掌则抚上她泪水交错的湿润芙颊。
掌下净是一片冰凉,他分不清触摸到的是她的泪水,还是被噩梦惊吓出的冷汗。
“那个梦好真实,我也梦到自己淹死在水里。”那种死前的挣扎,好像亲身经历一样,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梦里,她闭着眼眸喃喃的说道。
靳硕南怔住,脸色愀然一变。一股莫名的悚然冷意,熟悉的从背脊倏然窜上脑门,这像预感似的凉意,在前几日才经历过。
驭北曾开玩笑的说,韩真的泪水会淹了靳府,他则不经意的脱口说出
我会让她自己先被淹死。
靳硕南忍不住锁死眉心,他一向不信怪力乱神,如今危机在即,一步步都得小心,更不能软了心、乱了神。
他低头细细审视窝在他怀里,似有无限恐惧的女子,猜测着她的情绪有几分真实。
其实他知道,有人在庙会里和她接触过。能推测到的是,她一定早已将靳家和官府密商的会议内容透露给新罗山寨了。
一想到这儿,此刻她柔弱的举止,在他眼里即变得虚伪而难以忍受。
在满腔的怜疼逐渐化成燎原的怒火之前,他轻柔,但是坚决的搭住她的肩推开。
突然脱离温暖结实的胸怀,韩真愣了一下,四周的冷意瞬间涌上四肢。
“夫君”她不安地收回依赖的双臂,他的脸色好漠然,态度也陡降至冰点。面对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遽然转变,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凝望她的眼神,像是瞧透了什么,心虚的她,什么都不敢问。
“没事就睡吧。”靳硕南清冷的看她一眼,便翻过身背对她躺下。
韩真无依的环住自己,又慌又疑地注视他浅浅起伏的宽背。
四周再度沉入浓浓的静寂里,仿佛他不曾起身,不曾亲密贴近,不曾细语安慰由梦中哭醒的人儿。
可怕的噩梦使她不敢立即入睡,冰封的气息让她更难以入眠。
她悄然叹息,闭上眼将小脸埋入屈起的膝间,一股疲累由身体深处涌上,觉得自己像抹孤魂,在永无尽头的天地之间一直向前飘荡。
很累很累了,却无法停下来
近在咫尺的枕边人,注定要对他负心,一颗心只能在贪求幸福的罪恶深渊里撕扯;远在山寨的娘亲,没有音讯,也不知安危,也只能在梦里凄凄惨惨的相见。
身不由己的折磨,何时才能结束
第七章
柳盛言看看床上不发一语、病奄奄的女娃儿,再看看坐在桌前脸孔结冰、满肚子思虑的小子,被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搞得心情也变差。
“你们小俩口怎么回事真丫头昏睡了几天,昨天好不容易醒了,本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怎么才过了一夜,就全变天了”
“柳大夫,没有的事,你多想了。”韩真细细柔柔的嗓音,透着一抹极惹人怜的虚弱。
“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说人有问题。”没问题鬼才相信
“柳大夫,看完病、治好伤,就去歇着,这几天辛苦你了。”靳硕南说话非常婉转有技巧。
“少拿那副商人嘴脸对我说话我不吃这套。”他会听不出来这句逐客令臭小子别想赶他,他想走时自然会走。
靳硕南一听,再也懒得摆好脸色。“好吧,请您快滚。”不客气的向外一比,他现在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
“我偏不走,等我休息够了再说。”柳大夫软硬不吃,一火大,干脆一屁股坐到桌子旁,和靳硕南大眼瞪小眼。
“这里不是厅堂,咱们夫妻之间难免亲密,老人家不避嫌”靳硕南冷冷地扯开薄唇,笑看坐到身旁的柳盛言,眼神莫测高深。
“你敢表演,我就敢看”柳大夫跷起脚抖呀抖的,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要怎么对待病丫头。一大早就阴阳怪气的,摆明在故意欺负人家小姑娘。
就算真丫头是j细又怎么样劝她诚服、尽释前嫌不就好了想不透他那驴一样的脑子在想什么。
靳硕南俊脸一沉,颀长的身躯霍地一声站起来,气势骇人地俯视柳盛言。“你闲着没事我现在才知道,咱们靳府里养了一只米虫。”这老家伙怎么赶都赶不走
“你不能随便抹杀我的辛苦。这几天你是看见了,我也撑着一把老骨头,和你一样衣不解带的在娃儿床边顾了好久,我可是很尽我当大夫的责任。”柳盛言理直气壮的捋着白须。
养米虫他还打算赖在靳府里养老哩。
靳硕南的脸难堪的红了一下,他之前没让韩真知道,这三天他一直守在床边,不料竟被柳盛言的大嘴巴泄漏。
躺在床上的韩真闻言,转头望向靳硕南的背脊,心里悄悄地怦动。
衣不解带的看顾她他的举动代表了什么关心吗
“好,你继续守在这儿,我走。”靳硕南恼怒地瞪眼,转身就走。
“夫君”韩真讶然的喊了一声,盈盈的目光不舍地随着远去的身影飘走,心思也被勾出了门外。
“啧,说走就走,八成是害羞。”柳盛言很不给面子,嗤笑地挥一挥手,直接道破他别扭的反应。
“死老头,看完诊就滚出来,那是我的地盘。”一声怒吼从门外传进屋里。
“耶恼羞成怒啦”柳大夫挑起一道白眉。
韩真不语,暗暗品尝着心头泛起的一丝丝甜蜜,唇畔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花般的笑靥。
他害羞吗
柳盛言满意地眼看自己成功打裂了小俩口之间的冰墙,也不再厚着脸皮留下。
“我去看看冬梅熬药的状况,等下趁热喝了。我这次开的药,专门针对你阴寒的体质,可别浪费我的苦心,不然硕南那臭小子会嘲笑我医术不精。”柳盛言恢复大夫身份,对韩真又唠叨又疼惜的细细叮嘱。
“谢谢你,柳大夫。”韩真星眸里漾着笑意,乖乖地点头。
突然之间,浓重的乌云暂时散去。现在,她只感受到被人呵疼的幸福。
夫君不经意流露的小小情愫,还有柳老先生的照顾,都让她备觉温馨。小小的幸福,够她储存起来,细细咀嚼一辈子。
柳盛言看看她,突然欲言又止,随后甩甩头,闭上嘴没再说话。
算了凡事适可而止。他插手够多了,这娃儿虽然没有恶心邪念,终究是靳家仇人的手下。
虽说旁观者清,他站在靳家这一方,百般的维护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于情于理,还是说不过去。
靳家的血仇一日不解,娃儿的身份一日不变,两人永远没有相属的一日。
这对心绪纠乱的小儿女眼底,都有一丝难以错认的在乎。
小小的芽苗,有没有成长结果的可能
天知道喽
月色皎洁明净,如一轮上好的白银圆盘,沉静的浮在青云星光之间,散落到地面的冷光,似是完全不沾染人间的脂粉尘埃。
那抹月,亮得令人刺眼。靳硕南坐在凉亭里,一脸厌恶地对月饮酒,心烦意乱,没有一丝闲情雅兴。
“今晚的月亮怎么回事,又圆又亮,简直像是假的。”靳硕南杀风景的喃喃醉语,声音不大不小的传到另一个酒伴的耳里。
靳驭北轻声笑了起来。“大哥,你醉了,语气听起来太愤世嫉俗。我呢,倒觉得这个月色没什么不对,又圆又亮的,配上美酒,气氛最迷人。”他舒畅地跷起脚跨上凉亭的围栏上,闭起眼享受清风徐徐拂面的凉快。
“干净得太虚伪了。”靳硕南闷闷地仰头灌进一杯酒液。
“你是说月亮,还是小嫂子”靳驭北睁开一眼,聊表关注。
“女人果真是祸水,沾惹不得。”他愣了一下,随即装傻,避开驭北一针见血的话锋,埋怨似的又呢喃一句。
“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靳驭北挑抬一道浓眉,也学兄长牛头不对马嘴的迂回搭话,摇着头、晃着酒杯,风花雪月一番。
“色不迷人人自迷那就是说,我的意志力不够坚定,才会乱性迷色”靳硕南的眼底一片惘然。
他报仇的心意没变,为什么对待她的行为却越来越超脱控制
父母的血仇,他背负了八年,这八年来,他努力的逼迫自己坚强茁壮,扩充力量,一刻也不敢懈怠,就为了有朝一日能灭了新罗山寨和罗腾久。如果有任何能利用的手段,他绝对毫不考虑的利用,不论付出任何人命、代价。
如今,酝酿多年的势力正值高峰,剿寨的时机也即将成熟,缺的就只剩临门一脚的关键。
“大哥,为免你日后后悔,我劝你放弃小嫂子这条线比较好。她太弱,不适合被拉入这场战火里。”看着大哥忧愁,靳驭北的心绪也浓重起来。
“没有其他方法比她引的线更好、更有效。这次计划一举成功的话,便可以痛快除去长久大患。”靳硕南眯紧的眼,射出犀冷的精光。
“派出去调查的探子回报消息,你也看到了。她只是被胁迫、身不由己的可怜小姑娘。这个仇恨只是属于靳家和新罗山寨之间的私怨,小嫂子只是个无辜被牵连利用的第三者。”靳驭北苦口婆心的希望打消兄长的原订计划。
他怎么看、怎么算,都不觉得利用韩真当诱饵,是最周全的办法。只问结果、不问过程的复仇方式,太冒险、太孤注一掷,付出的代价根本无从计算。
“她能毫无羞耻的利用身体卧底,甚至毫无反抗的嫁给我,这种女人,我彻底的看不起。她的清白能这么轻易的给我,只要再受威胁,难道不会再给另一个人”
“有的女人天生就像是菟丝花儿,柔柔弱弱的,只能攀附着强壮的支柱生长。怎能苛评菟丝花儿没有一丝志气那太不公平。”靳驭北皱眉。
“你为她说话”靳硕南没有被说服,相反的,他感觉极不舒服,冷眼睇看驭北,眸子深不可测。
“喂、喂、喂,大哥,你别想太多,我纯粹就事论事,可不想为一名女子兄弟阋墙。”靳驭北警觉的举起双手澄清。
“你别想动她的脑筋。”靳硕南捏住酒杯,不自觉的醋劲大发。
“我没有哇,大哥”靳驭北大声的喊冤,天哪,大哥的飞醋未免太猛了。多说一句话就有事
“什么没有啊”一句轻柔的问话突兀的插入,惊得两名男子顿时怔住。
等不到夫君回房的韩真,由于睡不着,干脆起身披了件衣裳出来院子透气,果然看见凉亭里靳家兄弟惬意的饮酒赏月。
她高兴的过来出声打招呼,不料迎接她的,是两张青白不定、瞪着她的相似脸孔。
“我我打扰到你们了吗对对不起,那我”韩真敛回浅笑,局促不安的频频道歉,一边小小步的慢慢后退。
“小嫂子你别退了,后面是”靳驭北担忧的看着她倒退的举动,想要开口示警。
但为时已晚。
“我啊”韩真突然踏空台阶,整个身子瞬间向后栽去,惊慌得尖叫出声。
“完蛋”靳驭北急忙伸手向前一探,想抓住她,不料,身旁一个黑影,动作比他更迅速的疾射出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放心的坐回石椅上,一手撑住下巴,悠闲地看着眼前的恩爱场景。
两人在月色下抱得缠绵、浑然忘我的身影,宛如一对水鸟。
唔,那水鸟叫什么来着
鸳鸯是吧
“你没事吧”靳硕南紧紧地将韩真揽抱满怀,眼底一片惊惧。
“我很好,是我莽撞了。”她吓白的娇颜在回过神后,不由自主的染上他身上传来的暖热,渐渐浮上一抹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