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说刘隗返回自家府邸,越想越是担心害怕。
他同样觉得向徐方求援,不大靠谱,然而若命王敦东来,会不会象刁协所担心的那样,王敦与周、沈叛军暗中勾结,反倒逼迫司马睿收回前命,放弃对江南政治的刷新呢?
正当此时,门客贺隰求见,问他今日拜谒丹阳王,有没有商定什么办法来抵御吴兴叛军哪?
贺隰乃是贺循之子,江东的青年才俊,同时也是裴该的债主——想当初裴该北伐之前,曾经向顾、贺、纪等家子弟商借过不少的钱粮,事后仿佛没事儿人似的,再不提起……而这些家族,当然也没有胆量去向裴大司马索要了。
不过换一个角度考虑问题,裴该虽然地盘儿大了,花费也更巨,暂时确实拿不出闲钱来偿还债务;而江东各家豪门倒也不在乎这点点儿钱粮,相反,利用债务使大司马常记其恩惠,反倒更为有利。
也正因为如此,各家多头下注,乃遣纪友、贺隰等昔日与裴大司马同游覆舟山,有这么点儿交情的青年子弟,入刁协、刘隗门下——因为很明显,刘大连跟裴大司马是有联络,有勾结的。只是释僮之令一下,纪友等人就主动闪了——你刀子都动到咱们头上来了,咱还能帮你办事么?唯有贺氏,产业都在会稽,暂时还算安稳,于是贺隰继续留在刘隗府中,观望风色。
当贺隰听刘隗说,刁协建议去请徐州军来援,当时就急了,连连顿足道:“刁公误矣!徐方非丹阳大王治下,且虽近邻,步行而来,必然迟缓,如何能救建康之急啊?如此进言,反显得二公束手无策,则大王必听王茂弘等人所言,召武昌兵来——恐怕王镇南入建康之时,便是二公罹难之日!”
刘隗双手一摊,说那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建康实在是没兵啊!
贺隰便道:“近日于丹阳释放僮客,亦已得七八千编民,可即于其中挑选青壮为兵,彼等恐怕再入私门,必肯为大王与二公死战。同时再召扬州各郡兵马来援,即不能摧破叛军,固守建康,当不为难。而大王若有这数千兵在手,即便王镇南来援,料也不敢肆意妄为了。”
刘大连抚掌道:“卿言是也,我当急往府中,向大王进言!”
于是黑更半夜的,又再跑去丹阳王府,向司马睿献上此计。司马睿说你晚来了一步,我已然应王茂弘等人所请,召王处仲来援了……我也是没办法,因为刁玄亮的主意实在不靠谱啊。
刘隗道:“即便无奈召王镇南来,大王亦当先于释僮中选士成军,助守建康。”
司马睿点点头:“此计可行,只是——当以谁为将啊?”
你又不是武职,从前也没管过军事,倘若派你刘大连去选卒、练兵,相信连你自己都不敢接这活儿吧?
丹阳王府里确实找不出什么将才来了,刘隗反复思忖,最后提出来:“虞承嗣可也。”
虞承嗣就是虞胤,是司马睿亡妻虞氏之弟,他外放做过两任太守,多少有点儿领兵的经验。当然最重要的,虞胤是司马睿的姻亲,则他掌握了这支jūn_duì ,肯定会稳稳站在司马睿一边,而不会倒向王氏。
司马睿当即召来虞胤,付以重任。
——————————
吴兴叛军进至秣陵、句容之间,就不动了,并没有即刻进逼建康城——他们在等王敦呢。
虞胤于才刚释放的僮仆、佃客中点选了三千多人,操练不过五日,他年轻气盛,竟然就领着这支兵马南下去寻找叛军主力决战,结果迎面正好撞见周札之侄周筵。
周筵于周氏族内素号善战,所部五百,亦皆精选,谁成想战不多时,竟然不支而退——正如贺隰所说,那些从佃客、奴仆中选出来的新兵,虽然缺乏训练,却皆恨这些大族入骨,更怕一旦战败,将会复为大族之奴,再无出头之日,故而人皆奋勇,悍不惧死。幸亏周札、沈充等急忙率军来援,这才救下周筵,击退了虞胤。
虞胤就此也认识到吴兴叛军确实能战,我军数量尚且不到敌方的四成,正面对决,难有胜算。就此缩回了建康城中,巩固王府防御——因为城墙多是篱笆扎的,根本不可能作为屏障——以待王敦东来。
数日后,王敦大军抵达建康城外,系舟石头。他本人并未出面,只命钱凤先率五千兵马入城勤王。钱世仪进城后,首先就以卫护丹阳王为辞,接管了虞胤的部分防区,然后别遣兵马去包围刁协和刘隗的府邸……
王导趁机和钱凤一起进谒司马睿,呈上王敦的奏书,书中将此番动乱的罪责全都推到刁、刘二人头上,说只要罢免二人,收回释僮之命,叛军便会当即星散,不足平也。司马睿见状大惊失色,忙问王导:“茂弘,令兄此来,是救孤啊,还是要挟孤啊?”
王导拱手道:“释僮之命,大伤国内人心,臣此前便屡次进言,以为不可,惜乎大王不听。今止吴兴乱起,而若此令不除,恐怕江南再无宁日,虽镇南手握重兵,也怕疲于奔命,难以全定啊。
“大王,今国家方用兵于北,我江南唯坐守可也,还当镇之以静,免为朝廷拖累。大王今听臣等,罢刁玄亮、刘大连,尚可全二人性命,不过退居散职而已;收回释僮之政,此前所释放的奴婢、佃客,尚可为大王所有。倘若迁延,使动乱更甚,怕是最终反害刁、刘性命,且使已释之僮,亦不得不复归私家了。大王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