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变兔死狐悲
城外待罪遇故人
参知政事陈启达与彭是多年老友,也是儿女亲家,出面论救彭自寿,谓不应以言获罪,皇上不准,遂自请外放浙东。
这两次倒不是御笔,宰相签署是杨文端和经煜堂,既无人封驳,也无言官弹劾。更令人可气的是,这韩侂胄毫无实际差遣,却仍然坐在枢密院。
本朝高官的晋升与罢免都由皇帝决定,但陈述升迁或罢黜的理由的“制词”却由知制诰代笔。为此身兼知制诰的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每晩在学士院值班,以备皇帝召唤。
通常的情况是,夜间,皇宫的内侍奉命来学士院,知制诰以礼相待,内侍取出封好的皇帝手书诏令,上写有某人作某官的内容,然后知制诰被关在院中写制词草稿,写好后交内侍,再将学士院锁起来,皇帝看完修改后,由宫中两名书吏抄写两份,再让知制诰校对,封好交皇帝和中书省。等早朝宣布后,知制诰才自由行动。
若是任命宰相,知制诰被召入宮中,皇帝穿便服相见,御座旁有纸砚,待卫士退下后,皇帝轻声告知任用某人为相,主要理由是什么,知制诰就在皇帝身边拟写制词,皇帝看完后装进口袋,而后赐知制诰喝茶。知制诰回学士院,锁好,第二天宣布后方才放出。
当然,皇帝任命高官也不是空穴来风,他离不开宰执的推荐。
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他这个首相如同孤家寡人一般。皇上既不找他商讨国事,也无人来请示政务。满腔热情,丹心赤诚,落得这般境地,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李石章终于出手了,弹劾奏章洋洋数千言,细数赵汝愚的种种不轨言行。言之凿凿,不由得人不信。
翰林待招送来了弹劾奏折的手抄件,打开一看:汝愚,以同姓为相,本非祖宗常制,当上皇圣体未康时,汝愚欲行周公故事,倚虚声,植私党,定策自居,专功自恣,似此不清,应立即罢斥,以安定天位,进而堵塞奸邪,防止凌侵君权……
读着读着,赵汝愚如芒刺在背,不由心惊肉跳。看来,连辞职都不可能了。他忽然想起叶正则的那句话:近臣横行,朝政不轨矣。
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第二天,赵汝愚仍然神情镇定,去城外浙江亭待罪,等候皇帝的发落。
浙江亭在临安城外东三十里。乍看,象是一个驿站,但比驿站好得多。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思贤院。院子很完整,有住房,有餐厅,还有仆人侍候。后面有一个花圃,一年四季花开不断,向东走上几步,就到了江边,有一个高大宽阔的亭子,可以远眺,可以读书,也可以饮酒。与城内的繁华相比,这里安静雅致,特别是夜晚,景色更为优美。如若不是待罪思过,来此休闲度假,倒是个绝妙的场所。
亭子西边二里外,有户人家,从外表看,不算华丽,大门也没什么特别,门前空地和台阶都是青石板铺砌而成,厚厚的木门漆成黑色,比一般农家宽大一些,没牌没字。
日上三竿,气温升高。从里面走出一位老人。老人中等个儿,胡须花白,长脸浓眉,戴棉帽,穿黑色棉袍,走路利索有力,老人并未走出多远,就站在路上,向远处望,不一会来了一个邮差,交给他一封信函和几张民间小报。
回到屋里,先看信,是长子王洪舟从建安寄来的,报告经营情况,并向父母问安。小报有五张。两年前,他进城去,看到有卖这种小报,挺好奇。一看,全是进行一些小道消息,皇上下达什么指示啦,谁升官谁罢贬啦。与官府的邸报大同小异,很有意思,就让邮差定期给他送。
小报上有条消息,引起了他的关注:左丞相赵汝愚遭右正言李石章弹劾,出城待罪。怪不得思贤院磊门紧闭,警卫森严,原来是当朝首相来了。
一个多时辰后,老人提着食盒来到思贤院前,请御前侍卫通报,老友、黄州举人王彦缜拜见相爷。
听到通报,赵汝愚怎么想不起这个叫王彦缜的老友是什么样子。落难之时,达官贵人惟恐惹祸上身、避之不及。现在有一个老人提着酒菜拜见,实属难得。遂答应道:快快有请。
在侍卫的陪同下,王彦缜来到思贤亭,赵汝愚正在读《近思录》,见人到面前,仔细打量一番,想不起来,脑子里没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