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在贵溪县翘首以待的佟国器便收到了郑亲王济度的回信。在回信中,济度先是用主子对奴才的口吻把他丢失新城县的事情臭骂了一顿,而后又认可他的“知耻而后勇”,表示可以让他留在广信府戴罪立功,同时表示会向朝廷为他说项一二,让他能够安下心来。
“这条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看过了书信,他不由得长舒了一口大气,这些天来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一扫而空不说,更是收获了成功的巨大满足感,叫他如何不欣喜若狂。然而,明军一天不被扫平,陈凯一天不死,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随时可能落下,兴奋过后,对于未来的担忧便重新回潮,让他不得不深锁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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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佟国器正式开启他的演艺事业之时,随着建昌府被陈凯串了个糖葫芦,驻扎江西省会南昌的预备队也迅速做出了反应。
江西一省,最早是驻防三处要点,以这三处要点控扼全省。但是,随着陈凯收复南赣,清军在南线的战线退到了吉安府,不光是吉安本地绿营大幅度扩编,南赣被打残的部队也退到了那里就地补充,以免换防时遭到南赣明军的突袭。除此之外,原本镇守省会的江西提标也**能够回返信地,清廷还从河南抽调了部分绿营兵用来加固那片二线阵地。
其结果,靠着兵力的优势,清军总算是遏制住了南赣明军的攻势,但是江西一省的防务重心南移也导致了作为核心区的省会的空虚。为此,清廷设立了南昌驻防八旗,以满洲镶黄旗名将章佳*达素作为镇守南昌总管,在震慑一省的同时作为吉安清军的预备队。
这支驻防八旗与西安、南京的两千满蒙八旗,以及杭州的四千汉军八旗不同,乃是由一千五百来自两黄旗的满洲八旗、五百蒙古八旗和一千汉军八旗组成。这样的兵力配置,更加接近于满清在组建绿营前的传统兵种配比。而之所以如此,是来自于鳌拜的极力支持,更是在于南昌不比有关宁军和大批汉军八旗驻守的陕西,也不比有大量汉军八旗驻扎的南京,他的主要工作不是监视汉军八旗和绿营兵作战,而是切切实实的预备队,一旦江西战局出现漏洞,他就需要在第一时间上去将其堵住!
当建昌府的警报传来,达素便在第一时间点齐兵马,直扑建昌府。此一遭,他不光是带着南昌驻防八旗,还把江西抚标给带了上,以至于那里现在就剩下一个城守协,等于是让江西巡抚张朝璘在偌大的南昌城里唱空城计。
这也是**办法的事情,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陈凯与南赣的***实现了对吉安清军的战略合围,那些绿营兵弄不好连打都不用打就自行**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受到威胁,这是朝廷和地方的共识。结果,达素紧赶慢赶,那些建昌府的废物绿营还是没能守住府城,被陈凯和王秀奇在城下合兵一路的场面直接就给吓得弃城而逃了。
建昌府城落入明军之手,明军的下一站肯定是抚州府城——这两个府城之间有河流相连,更是无险可守,明军只要战据抚州,向北可以威胁南昌,向南可以合围吉安,清军在江西战场上就会陷入到濒临崩盘的境地。
所幸的是,当达素赶到抚州府城时,明军并**展开对这一处当下最重要的战略要地的攻势。这很不正常,尤其是对手是明军那边久负盛名的陈凯的情况下。于是乎达素在抓紧时间整顿抚州城防的同时,更是派出了大量的探马,最后总算是得到了一个让他冷笑不止的结果。
根据细作带回来的消息汇总后显示,好像在陈凯和王秀奇合兵于建昌府城之际,背后的新城县爆发了一次俘虏暴动,结果在短暂的城池易手后,那群俘虏便弃城而逃。陈凯恼羞成怒,派出了大量的jūn_duì 搜索这支清军,一直到前几日才重新完成了大军的集结。
所谓,兵形似水,流变不息。达素虽然做不到引经据典,但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最起码,当明军已经通过前期的操作获取了战略主动权,这时候就应该全力以赴,夺占抚州的战略要地,而非搜捕什么俘虏。而反其道而行之的陈凯,现在坐失了夺占抚州的大好良机,再想攻取抚州,面对的就不再是只有一千余人的抚州城守协了,而是拥有三千八旗军的六千清军。想要取胜,其难度就要提升不知道多少倍了。
“姓陈的蛮子就这点儿能耐,亏得苏克萨哈那个废物还会败给他。”
两黄旗与两白旗的**由来已久,从***的黄白对换就已经开始了。***对两白旗的压制、多尔衮对两黄旗的打压,以及顺治对两白旗的报复,双方的**越加深重。哪怕苏克萨哈当*凭着对多尔衮的反戈一击已经成为了顺治安抚两白旗的重要人物,于他们这些两黄旗的贵族们却仍旧对两白旗颇为敌视。
此间,陈凯的表现拙劣,达素的第一反应就是苏克萨哈的无能。不过,嘲笑过后,作为宿将他也仔细的琢磨过陈凯的行为。思来想去,当是那群俘虏数量较多,而且新城县恰恰正在明军的补给线上,陈凯为防补给线被清军截断,所以迫不得已如此。甚至再往深远了去想,既然新城县都能被一群暴动的俘虏夺占,那么明军的后方显然是十分空虚的,也许作为周转中心的邵武府那里也就一到两个营的人马......
即便是想到此处,达素也仍旧觉得陈凯是过于保守了。毕竟,已经被俘虏过一次的绿营兵,就算是暴动成功了,也不过是一股子劲头罢了。夺占了城池,马上就弃城而走,摆明了就是害怕明军回师。而这些,还不算身处敌后的清军的粮草补给以及武器甲胄,更**去计算军官、士卒的指挥链完整程度。就这么一群微不足道的家伙,实在犯不上大动干戈,更加犯不上为了他们牺牲此前已然获取的先手优势。
如此看来,这个号称能够与洪承畴比肩的文官也不过尔尔。面前是这样的对手,只要击破当前明军就可以直接攻入明军空虚的腹地,从而逆转整个战局。越是这样想下去,进攻的诱惑就越大。
只可惜,那个据说与陈凯水平差不多的西南经略八百里加急送来了命令,好像提前预知了他的想法,勒令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抚州并加固城防,同时绝对不准越过抚州向明军发起进攻。
这样的命令,达素清晰的记得他看过之后又仔细看了两遍洪承畴盖在上面的经略大印,若非是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他甚至一度怀疑这道命令是陈凯假冒的。但是即便如此,暮气二字却还是在他的脑海中油然而生。
“论起保守,洪承畴这奴才倒是与那姓陈的蛮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呸,这两个**。”
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达素很想当着洪承畴的信使把命令撕得粉碎。但问题在于,他从鳌拜口中得知,顺治对洪承畴的能力颇为迷信。就算是鳌拜在他离京前也曾嘱咐过,到了江西*勿逆着洪承畴去做事。哪怕是他自己,有着当*的松锦大战前期清军的不断失利的记忆,本心也觉得洪承畴应该是比一般汉人官僚要强的。可是,这样深重的暮气,对于八旗军的强悍战斗力却无疑是一种严重的无视和浪费。
奈何,主子的信任,让他这个做奴才的实在难以生出对洪承畴的“乱命”做出明确的拒绝。眼见着明军重新集结了兵马,他更是生出了洪承畴贻误战机的不满。而伴随着洪承畴将率领西南经标全军东进江西以防陈凯搅局的通报送达抚州城,达素在对其人的暮气再度加深了一层认识的同时,更是决定给鳌拜写一封书信,好好给洪承畴这个废物点心上上眼药。
信,达素很快就发出去了。而那个被他告状的洪承畴,竟然也很快就在左虾营的保护下日夜兼程的赶到了抚州城,看到了达素并**贸然出击,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章佳大人,老夫知你对严禁出击的命令有所不满,所以才会星夜兼程的赶到这抚州府。见得阁下能够顾全大局,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达素不记得他与洪承畴之间有着这样推心置腹的交情,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当如何回答。随即,这是冷笑了一声,便权当是做了回答。
果然,达素是有情绪的。对此,洪承畴却是叹了口气:“国事艰难啊。”重重的顿了顿,只见他转而向北京的方向遥拜了拜,弄得达素也只能跟着他如此:“老夫受我大清两代皇恩,可谓是恩深似海。数*前南下湖广经略西南,穷尽其力,也只是强强遏制住了西贼的攻势。今日能够席卷西南,全是天佑我大清之缘故,老夫实在惭愧无地。”
洪承畴谈及旧事,达素曾随尼堪攻衡阳、随屯齐攻宝庆,对于那段时期清廷在湖广的统治濒临**的现实亦是心有余悸。但是几*下来,洪承畴稳住了湖广战局,且屯且战,不光是遏制住了明军的攻势,更是夺占了一些府县,硬是撑到了三王内讧。乃至是到了今时今日,西南的大军的一应后勤供给,包括粮草、武器、甲胄、民夫等等等等,也几乎全部是由西南经略衙门提供的。可以说,**洪承畴的话,湖广,乃至是湖广接壤的几个省早已不复为清廷所有,甚至很可能明军早就与清廷划江而治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