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千佛山的大烽燧升起了火焰,接着整个龟兹古城伊逻卢如林的寺塔先后燃起火光来照应,如此在暮色当中,周回十多里的城池被团团星辰般的火光环绕着,蔚为壮观。
唐军的骑兵是走蒲昌海路而来的,四镇当中的焉耆最先知晓,随后便是龟兹东界的泥师城,迅速地全龟兹境内七百多镇、馆、烽堠、村社,无数汉军驻兵、胡商、僧人和土著们,都兴奋地云集到伊逻卢城当中来。
第二天,安西都护郭昕,在城北四十里外的雀离大清净寺,举办了对本土唐军盛大的欢迎仪式,此寺西邻小乘千佛洞,北接白山,一道河流(库车河)自当中穿过,夹河各有一座巨大的僧塔,可容万人起居。
龟兹国王白环、焉耆国王龙如林坐在寺前广地的宝座之上,白发苍苍的郭昕则坐在旁侧。
蔡逢元膝行往前,先给二位国王行拜礼。
白环当时就问,我有个族弟名白孝德,当年与安西行营入中土靖难,可还存活?
答曰,白孝德已在大历十四年病没长安,追赠为太子太保。
这时白环潸然泪下,合掌为族弟祈福。
接着蔡逢元又向郭昕而拜。
郭昕却茫然无知,这时蔡看到他的双眼已盲了。
这时是郭昕的弟弟郭晙,对蔡逢元回拜,拜完后郭晙捧出一器皿来,“仆曾在建中元年,取道回鹘,前去长安,为安西北庭求援,适逢先伯父汾阳王弥留,故而得见最后一面,这器皿当中,装着仆沿路挖取的各地唐土,从灵武到盐州,到庆州,到泾州,再到京西......没想到,现在终于盼来了王师,于是便用这龟兹土,新添了一下。”
蔡逢元便也捧出一器皿来,说这是我自河湟出发,沿路在甘、肃、瓜、沙、蒲海碛、焉耆的各处土堠切削而下的。
“谨受陇右、河西之土!”郭晙顿首,然后郑重接过蔡逢元手中的土盂。
“谨受安西北庭之土!”蔡逢元也顿首,把郭晙的土盂给接了过来。
郭昕在座位上招招手,声音很苍老,“你说你是安西刀斧将蔡勋的儿子?”
“是。”蔡逢元言毕上前,眼盲的郭昕流出泪来,摩挲着蔡逢元的脸颊、头发和耳轮。
“当年你mǔ_zǐ 随你阿舅,和行营一道入关;而你阿父则留在这里,坚持战斗。永泰年伊始,朝廷下诏令,让安西、北庭、河西合三为一,由河西节度使杨志烈为首节制,那时你阿父便追随杨帅辗转作战,而后......”说到此,郭昕的声音低沉悲哀下来。
蔡逢元这时低下了头,他的泪畅畅快快流了下来。
他终于打听到了,父亲是明明白白殉国的。
安西的勇将蔡勋,他的父亲,追随杨志烈转斗各地,不折不挠,最终被叛徒勾结西蕃、沙陀围攻,与杨志烈一起,在北庭一个叫长泉的地方遇害了。
暮色降临,整个大清净寺依旧狂欢一片,龟兹的乐师和舞女,演奏着欢快的音律,旋转着美丽的舞蹈。许多行营老兵和安西镇戍的老兵们热泪盈眶,互相抱着脑袋,互相痛饮着美酒,僧人还不断从寺庙地窖当中添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