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以上数据中大家看出什么问题来了没有呢?嗯,本官认为其中至少有四个问题……”
“第一、世家大族大量侵吞国家人口。从延熙十六年到景耀六年。十年时间,国家掌控的人口生生不见了二十二万口,就算是这些年因为北伐,大将军征募了五六万丁口充军。但这十年间人不繁衍么?少年人不成长为壮劳力么?所以,十年时间,起码有二十万口被世家大族给吞没了!”
“第二、土地兼并严重。我蜀中号称天府之国。一个壮劳力开垦十亩田我都嫌少,居然四十多年来平均每户人家才能开垦十亩田。这是为什么?这说明,大量的膏腴之地都被权贵、世家给霸占了。普通百姓只能去开垦一些边边角角的瘠田!而就是这些贫瘠之田,有些贪得无厌的家伙都不肯放过!还是从延熙十六年算起,到景耀六年。十年之间,国家名册上的耕地,生生不见了一千万亩!这人可能会死,非要编造什么大瘟疫整亭整乡的死人也说得过去。可是土地去了哪里?!被蠹虫们吞了!”
“第三、国家的经济基础即将崩溃。我大汉与伪魏、东吴不同。我们的基础是自耕农!我们的赋税、兵源全部来自自耕农!可是由于前两条的存在,国家掌控的自耕农和土地越来越少。为了拿到足够的钱粮支撑国家运转和军事上的行动。我们不得不加重了对剩余自耕农的压榨!现在国家掌控的自耕农,一年要把收获的七成乃至八成上缴给国家——实际上他们已经挣扎在生死线上!如果这种情形不能迅速扭转。那么即将出现的情况不外两种:一、大批自耕农逃亡,进入世家大族的庄园求得庇护。二、再来一次黄巾起义!而不管是哪种情况,其后果都是一样:国家崩溃!”
“第四,吏治腐败到了极点!延熙十六年以来,蜀锦外销获利、盐铁获利越来越少。这完全不符合常理!需知我复兴社这些年与糜家商号多有合作,深知糜家商号的流水是每年都在疯涨!可是这蜀锦外销获利居然不足延熙年间三分之一……大司农,不会是你贪墨了吧?”
糜照听到关彝的询问,苦笑着起身:“大司马,下官的人品您还不知道么?再说了,因为大家互为股东的关系。这么多年,复兴社可是年年派人查糜家商号的账啊。”
“嗯,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国家不少官员都私分了不少织工,这些织工生产出来的蜀锦,都成了他们的私产。国家最近十年,织工起码少了一半,那么我糜家拿到的蜀锦也少了一半。而且,就算我们卖了钱交给国家,也是要走两本账的。”
“哪两本账?”
“一本是给尚书台看,一本是给陛下的内廷准备的。事实上,即使我们的蜀锦销售量已经不足全盛时期的一半。这剩下的利润,也是要上缴三分之一给陛下私人的。不然,陛下哪里有钱来做一些他喜欢做的事情呢……”
毛炅等刚刚进入大汉政府决策机构的年轻人,第一次听到这么黑暗的密辛,一个个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可是还没有等到他们发言表达心中的愤怒。关彝已经把案几狠狠一拍:“岂有此理,我复兴社涪陵产业每年给他供养永安兵团。多出来的钱全都给了内廷,那起码就是三千万。复兴盐业有他的股份,每年分红不下八千万!一亿多了啊!光是我复兴社就给了他一亿多私房钱了啊!怎么还不够?!”
当然,这里面的龌龊,作为复兴社的第一、第二号大股东,其实关彝和糜照门儿清。他们只是趁此机会给这些新进幕僚洗脑而已。
“哎,彝失态了。”假惺惺的起身做了个揖,然后继续说道:“说完了蜀锦,本官再说说盐政。众所周知,景耀三年,本官发明了卓筒井法。各地盐井的出产至少增加三到五倍,但是这盐税……呵呵呵”
说到这里,关彝真的是一阵头大:老子接手的是一个什么烂摊子啊?姜维啊,我的大将军啊。你想北伐是对的。但是哪有后方越来越烂你的北伐却能成功的道理呢?陈袛啊,你的谥号是忠。你对皇帝倒是忠了,可是对这个国家呢?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脾气最为火爆的毛炅站起身来:“大司马,大司农。炅以前僻处云南,完全不知道国家已经病入膏肓。今日听两位上官一分析,方知我等形势已经危如累卵。没什么说的,下官听从两位上官吩咐,大不了惹上一世骂名,即使最后像商君那样被车裂而死。下官也一定要把这大汉的蠹虫一个个逮出来,排着队拿铁钉把他们钉死!”
“呵呵呵,孟明啊。好像以职司而论。这惩处贪官污吏,是在下的职责吧?”在关彝心目中就是当代海瑞的常忌起身道:“大司马,请给予下官足够的权力。下官保证,三年之内,国家赋税、耕地,至少要恢复到延熙十六年时的八成!”
看着手下新进的幕僚们一个个起身表态,关彝很是开心:历朝历代要改革,喜欢启用年轻人,真的是有道理的啊。
可是改革这个东西,实际上就是利益的重新分配。而一旦涉及到利益,那真是谁都不能忽视的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