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呆呆的望着他,双眸已渗出了泪珠儿,“方原,你当初不是这么应承我们的。你当初说了,要建一个繁荣富庶,太平盛世的江南,不是么?为什么站稳脚之后,就要出尔反尔,大开杀戒?!”
方原伸手替她拭了拭泪水,正容说道,“我今日大开杀戒,就是要建一个繁荣富庶,太平盛世的江南。什么叫太平盛世?几个文人吟几句风花雪月的诗就是太平盛世?荒唐!我对太平盛世的理解很简单,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都生活得有安全感,不会熬过了今年又在担心明年能不能熬过。”
柳如是呜咽着说,“牧斋,还有那些东林党也是这么想的啊!与你搞了文坛大清洗有关么?”
方原沉声说道,“东林党只会嘴皮子扯谈,真正搞得民不聊生的就是他们。柳姐,我与你直说了吧!要打造一个属于老百姓的太平盛世,就必须减赋。但若要减赋,又要保证征收足够的粮食,就必须每一亩田都如实纳赋。背地里的偷赋漏赋,我可以去锦衣卫上门强征,但有一种光明正大的偷减,甚至是免除田赋的政策,必须废黜,那就是考中举人以上功名的文人减免田赋的政策。”
举人功名以上的文人名下的田产可以减免田赋乃是大明的国策,起初是为了收买文人之心制定的国策。但到了明朝中后期,这个政策就完全走了样,不少乡绅、富商也将自家的田产偷偷过继到这些有功名的文人名下,达到偷税漏税的目的。
这种偷税漏税的政策,也是文人阶层最大的特权,更是造成大明天下大乱的根源之一,甚至还超过那一群混吃坐吃等死的朱姓子弟。
若方原不根除这一恶政,一旦实行田赋减半,估计会出现征粮不足的局面。吃亏的是方原,真正得利的却是那些靠着这个恶政胡吃海喝的文人阶层。
方原继续说道,“柳姐,减免一半田赋,算在全江南的田地里,就是上亿石的粮食。这是一笔恐怖得足以变天的资源。若这一笔天量的资源没有落入百姓的包里,而是中途被截留在文人、乡绅、富商的包里,这帮人就能立刻拥有对抗朝廷、官府的资本。所谓藏富于民,其实就是藏祸于民。”
“人人都知道该减赋,但真正落到实处,减赋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若不做好方方面面,充足的准备,那就不是减赋,而是在找死!对文人特权阶层,我就是要分而治之,先清洗一批死硬反对的,再震慑一批中立的,最后拉拢一批的亲善的。”
柳如是未想到他的眼光竟如此深远,走一步棋能看到五步之外的变数。在减赋之前,先要对文人特权基层进行大清洗。
柳如是收了哭泣,轻声问道,“方弟,这么大的动作,你为什么不缓一缓,等天下统一之后再行动。万一惹出了祸事,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京城的朝廷?”
方原缓缓的说道,“统一天下的过程,也就是资源再分配的过程。一旦天下统一了,资源再分配也就完成了,阶层也就固化了,那时再来动手清洗文人,面临的压力反而会更大。有些恶事在乱世干了比在治世干了得好。再说,统一天下乃是一项必须动用全江南人力物力的浩大工程,若不将后院彻底打扫干净,一旦后院起火,那就悔之晚矣。”
柳如是深深的叹了口气说,“方弟,钱牧斋他不会干这种事儿的!”
方原正容说道,“柳姐,你就去诏狱里见一见钱牧斋,告诉他,我给他两个选择。若他要求仁得仁,我给他一个机会,当着江南众文人的面,跳河自尽,为坚守气节而殉道;若他愿意配合我打击那帮反对的文人,我与他过往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我归还他的红豆山庄,再每月支拨些银子,他就去做他的学问,颐养天年吧!”
柳如是苦涩的一笑说,“方弟,钱牧斋他肯定会选择殉道而自尽。”
方原失笑说道,“真的么?若钱谦益殉道自尽,柳姐就陪着他去殉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