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了良久,方原开口问道,“席家主,以我们的交情,我绝不信你会图谋颠覆政权,我只想知道你真正的心思。”
席本桢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叹声说道,“摄政王为什么认为我不想推翻、颠覆你?!”
方原苦笑了一下说道,“因为你瞒下了辽东传回来的情报。若你真的想颠覆我方原,就不该瞒下辽东的情报,而是该来向我传递假情报。所以,席家主你虽然参与了密谋西征,但绝不是想颠覆政权。后来之所以瞒下了情报,也是因为发现了侯方域、高弘图他们居心叵测,真实的意图是图谋出卖江南。在内阁会议上,你不再建议西征,既是想撇清与西征的关系,也是想阻止这一场西征,是吧!”
席本桢不可思议的望着他,没想到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方原尽数给看穿了,支支吾吾的说道,“摄政王,你,我。”
方原叹声说道,“席家主,说吧!我只想听一听你真正的想法。”
席本桢深吸几口气,朗声说道,“摄政王,我确实不赞成北伐。之前摄政王征服江西,花费一百万银子,再加上事后支拨给江西的重建费用,至少两、三百万两银子。甚至还免去了江西三年的税赋。摄政王,这些银子难道不是一两,一两从江南百姓的兜里掏出来的?凭什么要搜刮江南的人力、物力、财力,去救济江西的流民?!”
“若再兴兵北伐,损兵折将还在其次,耗费的银子、粮食、物资、军备那是以天量计啊!摄政王的每一顶军功,都是江南百姓勒着裤子凑出来的。纵然北伐成功,北方早已被流寇摧残得百里无人烟,攻占一个省就要重建一个省,要填北方那个无底洞,还要耗费江南多少民脂民膏啊!”
方原见他越说越是激动,只是静静的听着,“那西征不也同样耗费江南的银子,人力、物力,为什么你也支持?”
席本桢缓缓的说道,“湖广的江汉平原,四川的成都平原都是沃野千里,所谓湖广熟、天下足,征服湖广、四川能充实粮库,战后无须过多耗费,是利大于弊。”
方原沉吟着说,“北方的关中平原,河北平原不也是沃野千里?”
席本桢苦笑着说,“北方每年只能耕种一季,而江南、湖广可以耕种两季,粮食收成不可同日而语。何况北伐纵然胜了京城朝廷,还要面对关外如狼似虎的满清,战争会连绵日久,没有尽头。为什么非要去趟北方的浑水,我们在江南关起门来过日子难道不成?!”
方原点了点头说道,“好,席家主,你还有什么不满,一并说了吧!我洗耳恭听!”
席本桢也是豁出去了,继续呵斥道,“摄政王缺银子练兵,缺银子北伐,竟荒唐到发行福利彩票来敛财。这是公然支持全民赌博,会有多少百姓输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啊!”
方原沉吟了一会,隔远了望着席本桢,缓缓的说道,“席家主,我华夏自始皇帝开始,无数的英雄豪杰追求的就是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华夏一统。关起门来过日子,不过是江南的一厢情愿。历朝历代的南北分治,北方强则南侵,南方强则北伐,战事连绵不绝。南北朝,战乱四百年,江南何曾有太平日子?宋金隔江相争一百余年,仍是战乱频频,江南何曾有太平日子?只有南北统一,驱逐外敌,才会有真正的太平盛世!”
“照席家主的说法,本朝太祖皇帝若不北伐,哪里会有江南三百年的太平?!成祖皇帝若不迁都北京,太子守国门,北方早已沦陷,被满蒙侵蚀殆尽,异族陈兵长江北岸,江南日夜不得安宁,哪里会有三百年的太平?!”
“如今我们北伐,是为了江南将来的和平;如今我们若贪图享乐,迁延不战,必然遗祸百年。”
席本桢听了他的袒露心迹,于情于理,还是方原眼光长远,而自己是鼠目寸光,只考虑到江南眼前的安逸。他鼻子微微一酸,闭着双眼说,“但摄政王也不能公然鼓励赌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