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做这个决定,是因为无论哈拉尔还是谢清高都表示,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在大海上出现风浪然后船队被打散的情况很普遍,上次遇到的风浪还算小的。
鉴于这种情况,让周琅感到时间紧迫,难怪马嘎尔尼船队迫不及待的赶往马六甲,恐怕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宁可在马六甲等候,也不敢拖延以免耽误风期。如果真的耽误了,可就不是一两个月,有可能会将行程拖延到明年。当年瑞典东印度公司的哥德堡号就因为延误风期的原因,不得不在巴达维亚等了一年多。
事实证明周琅的决定是正确的,当周琅进入马六甲停泊的时候,马嘎尔尼一行已经离开了,尽管才刚刚到三月,可是风向十分理想,马嘎尔尼船队提前出发了,而周琅又在路上拖延了几天,导致双方错过了。
此时已经不用多考虑,就算之前没有计划过分开行动,此时也必须做这个决定。因为对周琅来说,跟随马嘎尔尼船队能得到的好处是巨大的。
这样就只能让谢清高带人前往婆罗洲贸易,交换哪里的黄金,周琅只能继续追赶马嘎尔尼的行程,俩人在马六甲碰了次头,周琅计划是这样的,他追赶上马嘎尔尼,然后顺利打着英国使团的旗号进入广州,先缴纳一部分定金采购货物,等谢清高带船到来后在支付其余的货款,这样不影响采购,又不耽误借助英国使团的方便。
只休息了三天,让水手们适应一下旅途的劳顿,同时采购一些新鲜蔬菜,船上不少人,尤其是一些新水手,已经出现了营养不良的情况,周琅很清楚这是因为缺乏维生素,解决的办法是采购了大量的橘子,同时几乎扫干净了马六甲当地华人制作的泡菜,周琅知道泡菜中是含有一定的维生素的,另外豆子是一个神器,可以方便的炮豆芽,干豆子中没有维生素,可是发芽后就跟新鲜蔬菜一样,富含维生素,这个知识西方人直到一百年后都没发现,日俄战争的时候,俄国人空有大量喂马的黑豆,却被日本人封在旅顺港口中大量得了败血症。
由于周琅是一艘船,而马嘎尔尼是一整只船队,所以周琅的速度更快一些。
哈拉尔的驾船技术毋庸置疑,作为一个从十四岁就开始从学徒成长为船长的老水水,他精通船上任何职位的工作,而且他在东印度公司的船队中,多次航行中国,对这条航线十分熟悉。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在海上航行了一个月左右,就在南沙海域看见了马嘎尔尼船队的旗帜,双方没有接触,按照周琅的指示,在超越马嘎尔尼船队的时候,释放了礼炮表示友善,这一点是被哈拉尔反对的,他担心会引起对方的误会。
超越马嘎尔尼船队之后,周琅就踏实了。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他将赶在马嘎尔尼船队之前到达广州,哈拉尔告诉周琅,根据东印度公司的做法,马嘎尔尼船队是不会直航中国的,应该会在马尼拉进行补充,然后直航澳门。
周琅船上因为储备大量的橘子和泡菜,以及用雨天收集的雨水泡的豆芽菜,船员的身体状况目前很好,并没有出现败血症等疾病,马嘎尔尼船队甚至连柑橘都不准备,尽管这种方法英国医学家林德已经发现,可他的学说没有得到重视,只有库克船长等少数航海家进行过实践,英国海军都还没有采纳。据周琅所知,马嘎尔尼船队并没有采取过实际行动。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英国正规舰队中,船长等管理层的伙食跟普通水手不同,船长都是独自用餐,而且都喜欢使用新鲜的食物,这让败血症打击不到船队中的高层,他们并没有迫切解决问题的动机。
周琅现在可以提前抵达中国海域,他的计划是在葡萄牙人控制的澳门停靠,等待马嘎尔尼船队,倒时候一起抵达广州,在澳门期间也可以提前进行备货,总之无论他买来多少茶叶等特产,回到印度都能够卖掉,而且能保证相当大的利润。要知道几十年前,哥德堡号返航的时候,是直接被荷兰人拦截到巴达维亚的,倒不是要抢劫他们,而是希望他们将货物在巴达维亚变卖,中国货的普遍缺乏才是大问题。
周琅只需要一次成功的贸易,能带给股东丰厚的回报,第一步就走成功了,接着他就可以借势发行更多的股本,打造更庞大的舰队,招募更多的武装人员。至于那种依靠利润慢慢积累的方式,见识过资本运作优势的周琅是绝对不会去考虑的。
在他自己的计划中,他是打算用三年时间,就建立起一只能够纵横中国海域的舰队的,这种速度的扩张也只能靠资本,而不能依靠积累,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好好做生意。
海上不辨日月,根据哈拉尔的航海日志,此时已经到了六月,他们快要进入澳门海域,大家的心也都放松下来。
现在他这艘船的情况还算良好,因为是曾经俘虏的法国船,老船名叫什么没人提及,按照管理公司给这艘船起了一个新的名字东方曙光号,并编入档案。这艘船有三层甲板,底层甲板是货舱,中间的甲板则安置着二十五门火炮,是一艘火力相当的武装商船。
东方曙光号一路上也遇到过多次疑似海盗船,但对方看到东方曙光号的模样,都悄悄远离了。倒是周琅很有兴趣跟那些“西山海盗”们交流交流,但目前船上缺乏懂中国话的水手,他不可能自己冒险做小船过去,因此跟海盗集团建立联系的计划只得作罢。
等到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跟这些人联系起来,对他来说,纵横中国海域的这些海盗,是一支值得拉拢的力量。
船上物资依然充足,毕竟这几乎是一艘空船,有太多空间储备物资了。船员们对发酸,发臭的橘子已经很恶心了,但是他们却渐渐的爱上了豆芽菜,奈何受限于淡水的短缺,不敢放开手脚来泡制豆芽,现在即将到澳门海域了,在哈拉尔的建议下,周琅也同意让在马六甲雇佣的中国厨师泡制尽可能多的豆芽菜,让所有人都能美餐一顿,说是美餐也不过是清水煮豆芽,放上一些盐巴和香油罢了,但这对海上的水手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乐极生悲,大家大餐一顿,晚上却预见了风暴。
海上风暴,过惯了陆地上平稳生活的人是无法想像的,周琅发现天空几乎都压了下来,风中有各种声音,让人能联想到魔鬼的嘶吼。大海则好像翻了过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海水,好像船只已经沉没,对于他这个海上新手来说,他甚至无法辨别上下左右,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船正在下沉,可突然天就亮了起来,才发现他们被抛到了海浪上面。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周琅只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其实什么也干不了,脑子一片空白。最冷静的哈拉尔,这个老船长此时抓着一根缠在桅杆上的绳索,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在船上大吼大叫,竟然能够遮盖风声,骂人,打人,他用一切办法让船员动起来。老水手们也还算冷静,新手们则一个个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的有之,抱着桅杆或者任何他们能抱住的东西的有之,痛哭流涕的有之,虔诚的向他们信仰的神灵祈祷的有之,总之船上的情景十分混乱。
周琅只看到在哈拉尔指挥下老水手们将风帆都收了起来,然后他就不知道甲板上的情景了,因为哈拉尔让人将周琅绑了起来,绑在船长室的椅子上,椅子则是用铆钉固定在甲板上的。
颠簸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大海的怒气才平息下来,周琅才被放出了船长室,此时他分不清时辰,天色还是很暗,他不知道是早晨还是晚上,或者就是中午。
哈拉尔说他不知道现在船在哪里,分不清方向,但是他却很肯定此时是大中午,他告诉周琅他们还没有走出风暴区,随时还会遇到剧烈的风暴。讲解了这些基本常识之后,他就扔下了周琅,去训诫那些新水手去了。
这些新水手,大多数都是印度人,各个阶层的都有,甚至大多数都是贱民,贱民才会从事这种冒险的行业。船上自然有翻译,不用专门聘请,好几个印度老水手就能做这份工作。
在哈拉尔愤怒的咆哮面前,一个个新手瑟瑟发抖,他们此时真的认为这就是个恶魔,因为就在不久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哈拉尔将三个昨天表现极为糟糕的印度水手扔下了大海。
理由是那三个人昨天竟然不肯服从他的命令,并在他试图强行让他们干活的时候,动手反抗了船长。
周琅没有来得及阻止哈拉尔,扔人的时候,周琅还被绑在船长室呢,惩罚了不听话的水手之后,哈拉尔才想起了船上还有一个公司的高官。其实就是周琅早点出来,他也未必能阻止的了哈拉尔,在船上船长具有绝对的权威。
难得的平静下,大家的心却不平静,都有些忐忑的等待着可能再次袭来的风暴。平静的午餐吃的人心惶惶,船长室的餐桌上十分压抑。
一共三个人吃饭,船长哈拉尔、周琅还有东印度公司派来的监督。
三人脸色都很平静,但周琅确信,恐怕只有哈拉尔是真平静,那个监督跟他估计一样,心情绝对没有表现出那么平静,周琅认为没有人在刚刚经历海上风暴之后,还能这么平静,这不是心理素质的问题,纯粹是一种本能。
周琅并不喜欢这个监督,因为他怀疑此人是东印度公司特别派来的间谍,这也是做贼心虚,如果他是一个正正经经打算好好做生意的人,就不会有这种怀疑,可他偏偏抱有异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东印度公司好好合作,那么怀疑这个人的身份就很正常了。
因为这个人不是一个普通人,东印度公司派到周琅船队的监督,既不是一个财务人员,也不是一个商务人员,更不是精通法律或者懂得中文的翻译人员,而是一个军事人员,这怎能不让人怀疑。
“科林勋爵,不知道您手下的士兵情况如何?”
餐桌上的气氛着实压抑,心态最好的哈拉尔有意缓解气氛,跟前两位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一个是他的雇主,一个是东印度公司的上尉军官,还是一个贵族,虽然并没有继承家族爵位,也没有继承的资格,但他依然是一个贵族,用勋爵(my lord)来敬称是这些没有爵位的贵族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