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真听过袁白眉的大名,甚至早有预感,自己作为小先生,迟早会跟袁白眉有场交锋,争一争京城首儒的地位,争一争天下文人的向背。
没想到,就在今天。
袁白眉笑容和蔼,一边点头朝众人示意,漫步走下云端。
他来到太学众人前方,跟高坛上的任真隔空对视,眼眸里泛着矍铄的精光。
“侯爷进京后,声名鹊起,无人不知,叫老夫好生心奇。今日一见,果然英姿勃发,气势逼人,不愧是夫子的闭门弟子。”
任真闻言,并未起身,只是颔首一笑,算是行礼问安。对方话里潜藏机锋,他怎会听不出来。
儒家切磋学问,不以官爵为尊,所以众人都称他为小先生。袁白眉却故意叫他吹水侯,避开“先生”二字,分明是在端着架子,提醒任真,在他老人家面前,区区年轻人还不配当先生。
所谓“好生心奇”,又是一种暗示。在袁白眉看来,自己是京城大儒,德高望重,任真又是儒圣弟子,理应主动上门拜谒,以示敬畏遵从。任真却无动于衷,所以今天初见面,他率先提起这茬,讽刺其目无尊长,不懂礼仪。
至于“气势逼人”,则是讽他锋芒毕露,不懂得收敛,太不沉稳。
最后,他又提到夫子,借儒圣来提高自己身份,想给任真一个下马威。
我可是跟你老师平辈的高人,在老夫面前,你最好识趣一些,休想搬出儒圣嫡传来吓唬我。
寥寥数语,潜藏着如此多的机锋。袁白眉不愧是当代名儒,将儒家含蓄委婉的文章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炉火纯青。古人说姜是老的辣,诚不欺人。
可惜,在两世为人的任真眼里,这点小伎俩算不了什么,只会让他看清,袁白眉不过是性情高傲、目中无人之辈。
“晚辈久仰老先生盛名,只恨公务缠身,一直无暇登门拜会。等今日讲经结束,请到寒舍奉茶,让我也好讨教一二。”
他态度不卑不亢,心里则冷笑,你只是董仲舒的旧日书童而已,敢在我面前插葱装象,我连儒圣本人都照样算计,岂会把你放在眼里?
寒暄功夫,早有太学门人让出席位,请袁白眉落座。
袁白眉干咳一声,说道:“既然说到讨教,就不必换地方了,诸位在此讲论《春秋》,老夫恰好有些看法,跟侯爷相左,不妨印证一二。”
任真微笑不语,腹诽道:“刚教训完小的,老的就主动跳了出来。这样也好,在京城儒生面前,将袁家父子的气焰打压下去,看他们有何脸面,再以领袖自居!”
只听袁白眉说道:“犬子糊涂,一时失言。然而,这并不能证明,侯爷的观点本身正确。复仇固然契合忠孝之道,但齐襄公本人,绝非忠孝之辈,又何谈替祖宗复仇?”
任真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但不急于辩驳,只是默默听着。
“齐襄公是何许人也?他在位期间,荒yín 无道,昏庸无能,这些都见诸史册。《诗经》说他是‘鸟兽之行’,试想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哪能想起自己的九世祖宗,哪能替祖宗报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