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可能是陈作山戴个眼镜,有那么点斯文败类的意思,他硬给自己披上好男人的马甲表演时,审讯刑警的尴尬癌都要犯了,就差问一句“你的梦想是什么”,再加一句“请开始你的比惨”。
因为表演太过尴尬,警方很难判断他仅仅是想竖立一个负责人的好男人人设,还是为了撇清跟楚梅死亡案的关系而故意做出的样子。
可拉倒吧。
钱允亮又敲了敲桌子,示意他适可而止,并道:“楚梅关得远着呢,听不着你喊这些。”
嗯,就关在法医解剖室的冷柜里,总统套房级隔音降噪,四面八方不跑音。
钱允亮不愧深得闫思弦亲传,诈起供来毫不手软,丝毫不留把柄。
他虽没说楚梅已经死了,却也没说她还活着啊。这一点,又颇符合吴端的严谨作风。
亲生的下属没错了,鉴定完毕。
许是钱允亮的脸挺能唬人,陈作山对他的话倒是很配合,他“建议”别喊了,陈作山便闭了嘴,转而态度很好地问两名审讯刑警道:“我能看看她吗?就说几句话也行,我不放心……”
“行啊,”钱允亮对着耳麦道:“李芷萱,去把楚梅带过来。”
说话时,他始终观察着钱允亮的表情,发现并没有期待中的疑惑——如果钱允亮跟楚梅的死有关,此刻警方真的要叫楚梅来跟他见面,他应该会疑惑:难道楚梅没死?怎么回事儿?哪里出了岔子?
没有这种疑惑,看来他是真的跟楚梅的死没关系。
于是,钱允亮又对着耳麦道:“算了,等下审完了再让他们见吧。”
假意见面的事儿,就此被压了下来,钱允亮将话题往回扯,问道:“所以你跟楚梅是什么情况下开始的?”
“就……”陈作山略一犹豫,道:“就我不是当过她的病区医生吗,一开始是觉得她的遭遇可怜,一个小姑娘家,我就多关照了点。
后来熟了,她就老找我……”
赖相衡听不下去了,插话道:“你的意思是楚梅主动的呗?”
陈作山看着钱允亮的黑脸,八成是没敢直接应承,但他也没否认。
“反正相互就熟悉了,她在医院里,能接触到的正常人不多,对我……有好感也正常吧……
主要是她妈,总想给女儿找靠山,以后好生活无忧,早早就想要套牢我……”
这回,钱允亮打断他道:“怎么套牢你?比如让你在疯子团伙里有一席之地?”
“没没没。”陈作山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连连否认道:“我啥也没干过,都是他们自己弄的,杀人什么的,我一点儿没参与,顶多……顶多也就是知情不报吧。”
“没参与,那龙淑兰——楚梅她妈,怎么会舍得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让你了解疯子团伙的病愈过程,帮你求一个好功名。”
“帮我?哈……她怎么会帮我,她对我跟防贼似的,那些事怎么会让我知道呢,那个女人,她巴不得我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一辈子只能当个给主治打下手的小大夫。
她……对我那时候的情况特别满意,只成天想着让我娶她那个傻闺女,让她闺女过上正常生活。她生怕我过得好就踹了她闺女。”
陈作山的语速变快了,看来对龙淑兰的不满是不吐不快。
“……我真要被她逼得喘不上来气了,谁问过我啊?
我就是一时心动,对楚梅有了那么一点好感,就非得娶她啊?我也是娘生爹养的,家里的独子啊,我父母要是知道我要娶个精神有毛病的人,能愿意吗?家里不得搞得鸡飞狗跳?”
陈作山低下头,用被拷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勉强松开了polo衫最上方的一粒扣子,似乎真被勒得喘不上气了。
“……我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一开始是真的对楚梅动心的,你们是没见过,她真是……可怜,看见她就想起……类似林黛玉吧,就想着尽可能地保护她。
要是她妈不那样催我,给我一点时间,事情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
钱允亮迅速抓住了关键,见缝插针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样?”
“现在……”陈作山脸上一闪而过后悔之色,他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沉默斟酌了片刻,他才含含糊糊道:“就是……不太好……”
钱允亮当然不给他机会打马虎眼,厉声道:“怎么个不好法?说具体的!”
他拔高了一点声音,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想要以此完全占据审讯的主导权。
“其实我们中间分分合合好多次了,她妈还要挟我,说我要是敢对她女儿不好,她就让那些疯子对付我……”
“你刚刚才说,你不知道疯子团伙。”
“梅梅告诉我的,我们在一起以后,她什么都跟我说,我还劝她别参与……这些话跟她妈根本说不通的,她妈就跟走火入魔了似的。”
见陈作山已经有了自乱阵脚拆东墙补西墙的苗头,钱允亮和赖相衡交换了一下眼神,换赖相衡唱红脸了。
赖相衡一开口,语气比钱允亮友善许多。
他道:“咱们都别着急,这些事你早晚要说清楚的,所以咱们先捋一捋。
疯子团伙犯罪的事儿,是楚梅出于男女朋友的关系告诉你的,对吧?”
“是。”
“那她为什么告诉你?”
“就是……想让我拿这个——这个可能成为精神疾病领域突破性研究进展的东西,出人头地吧。”
“楚梅想让你出人头地,可这跟她母亲想帮她安排的平凡生完全活背道而驰,你的意思是说,楚梅和她母亲龙淑兰之间有矛盾?”
陈作山意识到自己面前被挖了个坑。
按照他的说法,母女俩当然应该有矛盾,可是她们之间究竟有没有矛盾,隔离审讯一下就一清二楚了。
他好像必须撒这个很快就要被揭穿的谎。
当然,促成这一关键性局面的前提是,陈作山还不知道楚梅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