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医的住处位于老城区的一座古宅内,是个四合院。来时路上,吴端还问闫思弦:“那片的老宅子,不都是什么文化遗产,被政府保护起来了吗?”
“他那间除外。”闫思弦道。
“哪儿来的特权?”
“也不算特权,是那个特殊时期……”见吴端饶有兴趣的样子,闫思弦便解释道:“至少有20年了吧,咱们国家最早的拆迁,当时圈定保护老宅子的时候,大家还没有’拆迁就能变暴发户’的概念,人比较朴实。
我有个朋友,以前家里有间四合院,被圈进文化遗产范畴了。
那会儿的政策哪儿有什么规范可言,你知道不规范到什么程度?你去办手续,就是凭领导批条子,给你补偿几套房子,条子上随便写,你啥也不送,领导可能就给你补偿两套房,你送条烟,送瓶酒,就给你补偿个三五套,你要是跟领导有关系,那可就没边儿了。
我那朋友家里,就属于跟领导有点关系的,补偿了十几套房。后来补偿给他们家的房子又拆迁,一下子好几千万,瞬间完成原始资本积累。”
吴端不禁咂舌,“我们这种无房可拆的人,还真是……不敢想不敢想。”
闫思弦继续道:“咱们这位神医,就属于跟领导特别有关系的,领导的命就是他给救回来的,这种情况下,他想保一套四合院,当然有办法。”
“原来如此。”
提起房子,闫思弦问道:“你不是买了市局的集资房吗?”
“别提了,我现在算是体会到当房奴是个什么感受了……房子还没到手呢,每月已经开始还贷了。”
闫思弦道:“呃……我其实还有个更坏的消息。”
吴端咳嗽几声,闫思弦给他递上保温杯,他喝了两口,才问道:“还有比我现在更差的情况?”
“承建市局集资房的地产商,破产了。”
“破产?”吴端似乎明白了闫思弦的要表达意思,只是一时间被这当头一棒敲懵了。
“总体来说,就是你的钱有可能要打水漂。”闫思弦道。
“握草!”吴端大骂,骂完转念又问道:“承建商不是你家?”
这次换闫思弦咳了。
“我家破产对你有什么好处?”
“所以……钱……真的就……?”吴端心痛啊,心痛得话都说不清了。
“首先,市局付给承建方的钱——也就是你们的首付款,九成九是没戏了。
即便还有戏,要追回那笔工程款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我了解到的情况是,好多债主都向法院递交了相关材料,等着清算分钱呢。
一套程序走下来,就算钱能追回来,你的房子能重新动工,至少也是三年后。”
吴端如同五雷轰顶。他愣了片刻,抚着自己的胸口道:“我不生气,我一点都不生气……破财消灾……对对对,一定是破财消灾,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就是因为破财挡灾了……”
闫思弦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探了一下吴端的额头,“怕不是傻了。”
接着他又道:“你也别太担心,我家在墨城有好几个已经开盘的小区,我让助理把户型图送家去,有空了你选选。”
知道吴端会拒绝,闫思弦便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没办法啊,谁让我家出了这档子事儿,我现在见人了人就推销房子,能卖一套是一套吧,万一以后真破产了,空房子被清算,那就太可惜了……”
吴端立即道:“呸!谁说你要破产了。”
闫思弦眼含笑意,“是啊,也不知道刚才谁说的。”
吴端知道闫思弦是好意,为此这个骄傲的人还故意摆低了姿态,再拒绝就太扭捏生分了,便答应下来。
“不过先说好,不能让你赔钱,我现在的钱肯定不够,我就……”吴端认真想了想,“给你打欠条吧。”
闫思弦未置可否,只给了吴端一个“你说了算”的眼神。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便到了老中医家的四合院门口。
院门没有关,两人刚一下车就听到了笑闹声。
一进院子,只见角落里有只泥炉,一个老人正指挥两个年轻人用那泥炉烤地瓜,三人皆是满手炉灰。
老人已到了耄耋之年,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下巴位置蓄着胡子,胡子用一只小皮筋束了起来,一侧脸上有三道黑手印,像只花猫,可爱极了。
仔细看这老人,吴端发现他脸、脖子,还有手上露出的皮肤,一丁点老年斑都没有,腿脚也很灵活轻便,有蹦有跳,并无暮气沉沉之感。
看那两个年轻人的样子,应该是老人的孙辈,不,也有可能是重孙。
单看眼前这老人的状态,吴端便知道,他定然十分懂得调理身体,还很有生活情趣。能找到这么一位奇人,看来闫思弦是真的费了大工夫。
见到访客,老人并不打招呼,而是叫正在摆弄泥炉的一个后生,给闫思弦递了一块烤地瓜。
吴端看着闫思弦不知所措的样子,忍笑忍得很辛苦。
闫思弦愣了一下,掰开地瓜,也不去撕皮,直接就着断口咬了一点。
“甜!香!”
这称赞倒不是虚的。
于是老人放心道:“看来熟了,可以出炉了。”
闫思弦:“……”
吴端:“噗……”
开完这个玩笑,老人狡黠地冲两位客人眨了眨眼,这才招呼道:“进屋吧……你们就是来找我瞧病的?”
闫思弦赶忙恭恭敬敬地答道:“是我托人请您,实在叨扰了,还请您给我朋友瞧瞧。”
进了屋,老人一边给吴端把脉,一边道,“治病救人,分内之事,你言重了,只不过……老啦,我自己也才大病初愈,五感不准,怕有什么差池,所以才闭门在家,不再行医。”
闫思弦道:“您真是医者仁心。”
“我是听说患者受了外伤,只需要调理,这才应承下来。”
闫思弦忙道:“没错没错。”
老中医依旧把着吴端的脉,道:“伤得不轻吧?五脏皆虚弱,尤其以脾、肝、胃最为虚弱,脾气不顺,肝火淤积……”
可不是,吴端正是这三个器官受了伤。
闫思弦有些紧张地问道:“您有调理的法子吗?”
“虚,但还不算很糟。”老中医道。
闫思弦的紧张缓解了些。
“肾乃是先天之本,只要肾脏无碍,其它的都可以调理,不过要费些工夫,你胃受了伤,只可用性温的药,效果没那么快。”
闫思弦忙道:“只要能调理好,多久都行。”
老中医冲闫思弦点点头,“你们有耐心,那是最好不过。我去抓药,两位稍坐。”
待那老中医走了,吴端低声对闫思弦道:“我还是头一次让人把脉。”
闫思弦挑挑眉,“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