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春天也不总是明媚的,尤其是过了淮水进入淮南道,天气就湿漉漉起来。
宗正少卿樊伯山带着两位手下、四名护卫,是前往台州去察访故太子妃下落的。少卿大人今年三十八岁,伯山是他的字。
宗正寺卿、少卿之职例来都是由皇帝的宗族来担任的,尤其是从三品的宗正卿一职从无例外。但是那些宗室中人稍微有些能力的恰如凤毛麟角,不是外放了刺史、便是担任了重要部门的实职。
而皇帝的至亲大部分都是王爵,不操这份闲心都有吃、有喝、有地位,谁会干这繁琐的差事!但是事情总得有人做,而且宗正寺掌管的事情一点都不简单,若是弄个废物上来,估计连众多皇族的辈份都掰不清楚。
因而少卿一职的任职条件就放宽了,可以不姓李。但是谁都知道异姓宗正少卿一定是个苦差事,像这种远赴台州的察访之事,就非樊大人莫数了。
一过了扬州,天气就更温和了,有时就小雨纷纷。樊大人带了手下弃舟登岸,打马直奔台州。李承乾在十七年被黜为庶人之后,在宗亲属藉上就除了名,他的夫人也不例外。
樊大人估计着,这次的台州之行成算不大。故太子妃的父亲、台州刺史苏亶没有被李承乾的事牵连上,现在还坐在刺史之位就已经算是个例外了。
这都得益于苏大人一直以来低调的行事作派——即使在李承乾失势以前、如日中天的时候也一直如此。
故太子妃苏氏的叔父、也就是苏刺史的亲弟弟苏勖,曾是魏王李泰的司马,并且一直受到李泰的重用。
为争太子之位而闹的誓不两立的李承乾、李泰这对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竟然与苏氏哥俩与都有交集。但是到最后李承乾和李泰都被罢黜了,而苏家兄弟没有一人受牵连,那么苏氏弟兄的谨慎就更可想而知了。
他们多半不会收留已经失势、被降为庶人、而实际上连个庶人都不如的女儿和侄女。因而台州之行更像是一次例行公事,就算是察无结果,也绝不会有人说樊大人没有尽力。
行程虽然潮湿,但心情干爽。
因此在经过杭州余杭郡的时候,樊大人说要去祖籍看一看。反正是去台州的中途,连个弯儿都不必拐,也不算干私活儿。
手下问樊大人的家乡还有些什么亲人,樊大人叹了口气说道,哪里还有什么亲人?本来有个大哥在故乡行商,十年前与大嫂忽然下落不明。有一位小侄女樊莺,也只是在她六、七岁时见过一面,等本官接到信赶去时,侄女也不知去了哪里……唉,去也只是凭吊一番,徒增伤感罢了!
杭州乃是上州,郡内湖光山色,皋亭山、石镜山、天目山物产丰富,白编绫、藤纸、木瓜都是长安指名的贡品。王洲橘是东西两市的抢手货,而此地产出的蜜姜、干姜,也同样是御厨中必备的增辣佳品。
这一行人边说边走,没有注意到道边有位挑担贩鱼的,中等身材,头上戴了一只大大的斗笠遮住了面孔,也不知年龄,恰好把他们的对话听去了几句。樊大人一行人过去后,这人只是踌躇了片刻,便挑起两只鱼篓,在后边随了上来。
余杭县南、西、北三面有湖,灌溉良田千余顷,只在西北方向有一条大道直通县境,抬头能看石镜山黛青色的山脊,如水墨泼向天际。
故居仍在,却早已换了主人,门楣、院落变得几乎认不出了。樊伯山不便进去,只是在街头站了片刻,便对手下道,“去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