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峻冲李士勣拱拱手问,“李大人,你有何见教?”
李侍郎恭敬回道,“高大人,下官这里有件军情,以为有些麻烦,但方才在朝堂之上,下官考虑突然间提出来的话,会令高大人没有功夫详审,因而未讲。”
“哦?!”一听有军情,高峻立时留意,若说有些麻烦需要详审,那么李侍郎正该当庭提出来请太子拿拿主意,不然军情便耽搁一天。
李士勣能决定压下来,那么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高峻道,“不知是什么事?国公你是老一辈的兵部尚书,一般的事情自可酌情处置、以时效为上,不必事事等我知道。”
李士勣谦卑地回道,“高大人你客气了,虽说高大人已是尚书令、主管六部日理万机,但大人仍兼任兵部尚书之职,下官怎敢逾越!”
说着,递过来一份军报。
高峻接过来看过,眉头微微地皱了皱,因为这可不算是件小事。
军情最先是由饶乐都督府大都督——可度者派人传出的,先报至了营州,然后由营州三天前送抵长安。
可度者说,他北面的松漠都督府大都督——窟哥,正调动其下属十座羁縻州之兵力约五千余众,陈兵于饶乐都督府北方边界,原因尚且不明。
饶乐都督府大都督可度者,一面严阵以待,一面对其进行安抚,一面将军情报出来。
李士勣说,“饶乐都督府是去年设置的,境内部族是宇文部一个分支,名为奚部。贞观十八年,奚部以化外蕃属的身份、随同幽州、营州出征高丽,因见大唐兵威强盛,奚部自请归入了大唐。
“而此次要举兵南下的松漠都督府也是同年归入的。他们在饶乐都督府的北面,其部族也是宇文部的一支,即契丹。
“契丹的首领窟哥被任为松漠都督府的大都督,陛下封他为‘无极县男’爵位,其部下分置十座羁縻州,以各部酋长为刺史。”
高峻听李侍郎絮絮叼叼地说个没完,心中有些急躁,这么大的事,居然被李士勣搁置了三天!加上途中所耗功夫,就不知耽误几天了!
这两座羁縻都督府刚刚归入大唐不久,而且在松漠都督府的北面还有室韦部,其部所属的地域更为广阔肥沃。
贞观十八年,大唐讨伐高丽之后,室韦部也开始向大唐朝贡,大首领莫贺弗,不久前也表达了要归入大唐的意愿,并有意接受大唐授于的都督之职。
在这样的一片大好形势之下,奚部与室韦部之间的契丹却忽然骚动起来,而长安正该及时作出处置、问明原因,尽量对其进行安抚。
不然,事态扩大,松漠都督府北面的室韦部也会观望、驻足不前,甚至打消近期并入大唐的计划。
高峻认为,有关饶乐、松漠都督府方面的任何的风吹草动,身为老资格的兵部高级官员,李士勣都不该如此拖拉、轻率。
万一此事发展到再派大军压制的地步,且不说严冬已至、劳民伤财,就算胜了,也势必影响到大唐皇帝对边境地区的施政方略,兵部将难辞其咎。
而尚书令高峻正兼任着兵部尚书,失察的责任就更大了。
更重要的是,一旦与契丹部发展到了非动兵不可的地步,高峻先前于清川江北岸凤头城——龙兴牧场一线的布局,便会后方不稳。
而盖苏文会怎么做,高峻一时间都想不大清楚。
李士勣不会不知道这些!
他在此事上虽然言辞极为恭敬、严格地遵循着上下级的礼节,但其中显露出来的不良用意,还是令高峻极为不快:
你耍聪明是可以的,但别让我看出来!一瞬间,高峻心头的怒气积聚到了不好控制的地步。
只不过李士勣上一次被摔一跤的事、还有夫人柳玉如有关遇事要隐忍的告诫之语,提醒着他强忍内心的不快,皱着眉头问:
“李大人,接报三天你都不讲,看来是详审过其中的厉害了,也该有个大致的应对方案,你来说说看。”
“高大人,下官确曾苦思应对之道,化外之民总有个训教的过程,松漠都督府自去年入域以来,我们虽然派官、划州、增设机构,但主官还是原班各部首领,稍有不如意,便要闹出些动静来……”
高峻制止他再说下去,“松漠都督府有什么不如意呢?李大人三天来可探察过与此事相关的细致内情?”
李士勣有些吱唔,“呃……常言道,无风不起浪,原因总该会有一些吧,但详细的,饶乐都督府却只字未提……”
高峻道,“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原因都未明,那么李大人初步的应对之法……是不是也没有呢?”
李士勣在回答尚书令的前一个问题时就有些语吃了,按理说,饶乐都督府大都督可度者,在此次事件上做得已然很不赖了。
可是堂堂的兵部侍郎李士勣,接到军情三天、仍这样含混地应对和推诿,连他自己都觉着理不直、气不壮了。
见尚书令已有不快,李士勣回道,“高大人,此事其实最怕妄传、鼓动,一人传虚、三人传实,本来不大的事兴许就传大了。因而下官初步有个打算,打算传令幽、营等北部州府,严禁与此事无关人员越境走动、串联,不知高大人意下如何?”
高峻忽然没气了,笑道,“在下年轻,也无甚经验,听李大人之法真有些道理……不知李大人还有什么良策?”
李士勣说没有了。
高峻道,“幽州、营州一带正是李大人故旧居多,本官知道饶乐都督府、和松漠都督府正该归营州节制。如若北方事大,还望李大人勇于任事呀!”
尚书令说这番话时,李士勣察看对方脸上的神情、研判这番话是否真表达了高峻的本意,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至少没看出有假。
他躬身道,本官食大唐俸禄,理当尽责!就算再度提兵出关,也是不在乎的!高大人尽可随时吩咐。
高峻点头,转身走了。
李士勣照例躬着身子在那里相送,高峻都走了好一阵子,他也没动一动。
难道高峻对此事的严重程度估计不足?他刚才表现出来的不快,难道只是怪自己没将北方军情及时上禀给他?
虽然找不到什么确凿的依据,但李士勣绝不相信高峻会如此的轻率。如果谁简单地认为他匆匆离开、就是想着回府去见他的某位春心萌动的夫人,那未免太小看这位尚书令了。
高峻数日前当众夸下海口——说一月内,取铁瓮城守将的脑袋来祭奠思摩一事,李士勣到目前都不敢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