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审行摆摆手道,“郭大人,已被太子砍下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郭孝恪心中有些不爽,因为他也看出来高审行一到龟兹,便有些不阴不阳的架势,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这是位大都护,久在边关,说没脾气谁都不信。郭孝恪心中不悦,酒杯端得就少了,示意儿子待诏和儿媳柳氏劝酒。
柳氏举杯问,“叔父大人,你刚说到,要举荐李侍郎作兵部尚书,但兄弟是什么意思呢”
高审行哼了一声道,“他当然不乐意了,狂妄得很,又与本官唱着反调儿。”
郭待诏道,“叔父大人,我知道兵部尚书之职是由兄弟兼任的,他不愿意另委他人,你真不该提另外的人选,难道不知拧属掣肘的道理?”
郭孝恪连忙示意儿子别说,以免伤了气氛。
中庶子道,“提到此事,本官正好想起一件事,郭大人,难道皇帝没有什么信传给你么?”
郭孝恪摇头,表示没有。
高审行则舒了一口气,释然道,“正是了,陛下看高峻情意绝然,大概也不好硬驳他的面子,因而只是拿话敷衍。”
郭孝恪连忙问缘委。
中庶子道,“高峻当了朝中众臣举荐待诏贤侄出任兵部尚书,陛下说,安西都护府用人之际,怕郭大人不放,要来信询问大都护的意思,既然大都护没有接到陛下的询问,那不是敷衍是什么?”
柳氏拍手道,“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就可以随待诏到长安去,也可时常见到玉如这些姐妹们了!”
待诏几月内接连两升,先是到了正四品上阶,然后在得了龟兹之后、又升至了从三品,郭氏父子深知,这都是高峻在朝中使了劲的。
如果说儿子能跨入尚书省、出任兵部尚书,那就又升一阶,与自己平级了。郭孝恪望子成龙,哪会有不乐意?
但郭孝恪在高审行的话中,一点都听不出中庶子对这件事的支持,因为他先提到了李士勣。
而且,高审行所说的、皇帝当众提到要询问自己意见的话,到现在也没接到信,那么皇帝是什么意思呢?
大都护抬手,对儿媳道,“事还未有结果,你不要高兴。”
高审行只从郭大人这一句话,便窥到了对方的想法,他看向郭孝恪,发现他的脸也板着,没有一丝笑容,便问,
“如果陛下信到了,大都护是什么意思呢?不妨对在下直言,如果郭大人也希望待诏贤侄去兵部,那么高某讲不了,一定会从中使力,让他如愿。如果郭大人不愿他去,那么高某也好按着原先的想法,再推举李侍郎出任。”
郭孝恪怒不可遏,极力忍着不快,朗声回道,“审行兄!连县令都不能私相授受,何况是兵部尚书!这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的!我们在这里谈论不好吧!”
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高峻举荐郭待诏绝不会是虚情,看来,中庶子和尚书令在朝中、至少在这件事上是顶了牛了。
郭孝恪有心使起性子、就明确告诉高审行:我们不去,你举荐李士勣吧。
但又怕高审行拿了这句话、到长安照本宣科,反倒拂了高峻的美意、让高峻再也没有话说。
可是不这么说,岂不让高审行看扁了郭氏父子,好像安西大都护正眼巴巴的就等着皇帝问话似的。
郭孝恪只觉得有一口酒噎在了喉咙之下,咽也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盼望着有谁上来、在胸口给拂一拂才行。
可是,他举目往桌上看,没有这么个人。
他伸手去桌上端酒,以作掩饰,但手都明显的有些抖。
一个人无论再刚强耿直、叱咤风云,在涉及儿子前途的事情上,脾气也会压一压。
“高大人,郭某仍要多谢你的美意,我们还是说一说你此来的公务吧,郭某在中庶子面前只算下属,一定知无不言,事事配合。”
高审行伸手入怀,掏出事先打好的提纲,“那好,我们边吃边谈。”
柳氏已然看出公爹的不快,连待诏也低头不语,现在谈公事了,她就不便再坐在旁边,于是起身告退。
离座时,她看到有搓成一团的纸团儿,从高审行的膝头滚下来、又在桌腿上一撞,就滚到中庶子的座位后边来。
她俯身将纸团拾起来,没有吱声往后边去了。
……
黔州,自去冬以来一直就没有晴过天,坐落于山洼中的、山村里的那些看家狗们,按着习惯认为这里不出太阳才算正常。
尚书令与夫人们的马队抵达这里时,不知怎么就云开雾散,红日高照,连最低矮的茅屋也照到了。
狗们汪汪起来、气势汹汹的宣告这不正常。
其实也真够不正常的,一位大唐位居首位的宰相,带齐所有的夫人们到这里来“接”老夫人青若英。
柳玉如等人心里清楚,高峻这是带她们躲清闲来了。
自黔州刺史高审行升任太子中庶子之后,一直就没有委派新刺史,一直就是长史刘堪用在主持。
在这种情况下,原来的州司马还无缘无故降了职,这也不正常。
鹞国公坐镇刺史府,像模像样地、检查在主官缺席的这段时间里黔州的政务。
自上次,西州大都督与三夫人樊莺去余杭途经这里,有如惊鸿一般地从这里扫过一下,人们对高峻这个人便带有着一丝敬畏。
此时人们也顾不得琢磨、尚书令因何大正月地赶到黔州来,忙着按宰相的吩咐,搬出行政的底帐、记录让他查阅,并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侧,以备询问。
看过了帐目,尚书令再去黔州府各曹衙门转了转,每到一处总要与那些官员们聊一会儿,问他们刺史缺任的这段时间里,黔州在施政上有什么新的改动,他连黔州市令署也去过了。
晚上时,鹞国公一家便住进了黔州刺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