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发声道,鹞国公辅佐太子殿下,大唐捷报连连,政通人和,而皇帝陛下也能安心在宫外休养,鹞国公这个时候说不干,微臣以为断然不可。
江夏王李道宗进言,“如果鹞国公不明不白卸了任,恐怕新罗女王万一打听起来,我们也是不大好回复啊,这显得我们也太不庄肃了!”
正在此时,有黄门侍郎拾阶而上,将来自于温泉宫的皇帝手谕置于太子的书案上,李治拆封看了一眼,说道:
“陛下就夏州刺史一事是这样说的:并非鹞国公的四夫人思晴挤占了别人的刺史员额,而是因为她,才多出了一个副职、正禄的刺史。以后此事不许再议……除非,有谁也像思摩那样为国舍身,你才有资格提。”
皇帝的回复,虽然没有提到高审行的名字,但这件事正是中庶子提出来的。
皇帝是在委婉地表示:鹞国公的老子也不具备砍掉夏州女刺史的提议权。
这跟隔空让人扇了个大巴掌没什么区别,中庶子极力忍着,脸不要红、气不要促,这是高审行出任太子中庶子之后第一次受挫,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以往,连太子都对高审行十分客气,更不要说别人了。
但这次皇帝显然不想再给这个面子,让高审行一下子看清了自己的份量。
那么,外宫苑总监苏殷的辞呈也就不必再提了,太子不准。
鹞国公的辞职申请简直就是开玩笑,李治连往温泉宫传递一下消息的心思都没有。
高审行面子上挂不住,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皇帝回复的寥寥数语,便将他这一阶段以来积攒起来的人气与威望,扫得干干净净。
但这些话对他的警戒之意,却让高审行记忆深刻。
散朝时,太子勉励中庶子,“从这件事上,寡人看到了阁老后人一心为公的节操,举贤不避亲,议政不袒护,尤其是中庶子的表现,足慰寡人之心。”
高审行感激涕零,虽说太子只是隔空吹过来一只五彩斑斓的水泡,但已经让中庶子的心中好受多了。
后面,高审行仍会不时地站出来,就某事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有时还破天荒地对某位大人的议题表示一下赞同,谦恭、中肯。
其实高峻看得出来,中庶子这么做,只是在有意地造成一种状态的延续,不致令人们一下子看出中庶子在议事中的明显变化。
但对于尚书令提到的事,中庶子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立即说出些反对的意见就不罢休了。
连夫人的、带自己的,高峻有魄力一下子将四个职位一骨脑都推掉,但从上到下一个赞同的人都没有。
可高审行掂了掂手上的太子中庶子这个职位,他真不敢效仿。
这些日子,高审行转而将注意力投向了家里,他再一次十分诚恳地去信,请求夫人崔颖回长安来。
他认为,只要崔颖肯于回到兴禄坊,永宁坊那些已经对自己表达了疏远的“儿媳”们,一定会再一次热络地走动起来。
府中兄弟们、几位嫂嫂、弟妹也一定是欢迎的。
谁不盼望着一府人和和美美呢?他在信中说,以前是自己有过错,今后他将尊重她的存在,多听崔颖的规劝。
崔颖新得了郡君的外命妇爵,这是一件很有荣耀的事情,太子中庶子的夫人同样十分的体面。
高审行认为这一次,崔颖大概不会再推辞了,她只缺一次台阶式的邀请。
可是崔夫人回信说,她这些日子实在是走不开,太忙了。
西州又来了不少戒日国的降兵,足足有几千人,而柳中牧场也分到了好几百,都派作了牧子。
因而旧村的温汤规模就不大够用了,她正与高峪一起集资扩建温汤馆。
崔颖在信的最后说,希望高审行好好对待刘青萍,这个女子年轻,懂事理,会诗书,正配太子中庶子的身份呀。
高审行气得,在背人处将崔颖的来信“嚓嚓”撕个稀烂。
皇帝派往戒日国出使的王玄策,已先期有快报送抵了长安,比崔夫人的信快了一天半。
听说此次,大唐派往戒日国的三十人的使团,俘获了戒日国、阿罗那顺部的败兵一万一千人,马两万余匹。
当然还有大象,和浓眉大眼、宽胯蜂腰、身材挺拔的上百女俘——鼻翼上和肚脐上都穿着环子的那种。
不知别人如何想这件事,但高审行不大相信,无论怎么说,三十人的使团里还有一半的文职,怎么能俘虏这么多的人!
别说还有马匹和大象,单单是那些女俘,路上哭哭啼啼的,杂事多多,你怎么个带法儿?
……
身为臣子中最为举足轻重的人物,赵国公长孙无忌和尚书令高峻,被皇帝召入温泉宫,太子陪同,专为讨论戒日国的事。
连中书令褚遂良都没有获得召见,因为就这件事,只有长孙大人发表过见解,而皇帝确信这些见解是出自于高峻。
人既然来了,皇帝不急,先在温泉宫赐浴,分别给二人开了单房,美美地泡够了,然后又赐宴,君臣四人边吃边谈。
王玄策的快报连高峻也有点不信,这应该是真的,人虽然未到,但白纸黑字的都写着呢。几个人的俘虏和上万的俘虏,笔误也不带这样儿的。
皇帝显然很高兴,将捷报交由长孙无忌和高峻传看。
高峻亲眼看过了王玄策的奏报,这才了解了此次出使戒日国的始末。
王玄策的使团由长安出发时,戒日王曷利沙1还在世,但等他们翻山越岭地抵达时,这位戒日王刚刚在恒河2洗澡时淹死了。
这个时候主政的,是发动政变上位的阿罗那顺。
王玄策的大唐使团一到戒日国,便被阿罗那顺不问青红皂白,派兵围了活捉,三十人都给囚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