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找遍了六部,在每一部都打着有公事、要急着找尚书令兼兵部尚书——他顶头上司请示的理由。
那么万一有谁知道高峻的去向,一定会实言相告。
但是谁也说不好鹞国公去哪儿了,李士勣想,难道这个人跑了?
儿媳与公公在石桥上相持的一幕,让李士勣感觉,这里面只要有事就是大事,人不到气到急眼总会有所兼顾,从三品的鸿胪卿也不致当众挥鞭子。那是什么事呢?
在礼部,李士勣碰到了礼部尚书于志宁,他知道于志宁这个人不从属于哪一边,那么他所说的话可信度是比较高的,于是向于大人打听。
于大人也不知道,“国公,有什么事这样急呢!再说尚书令一向下午不好找的……不过,我才听说外宫苑总监要去黔州了,太子还给带了大笔的钱,夏州刺史也要出门公干,她们的衣袋里可是肥得很哩。”
李士勣暗道,外宫苑总监刚刚去过黔州,又去。夏州刺史在建北方五牧的时候,自己亲见她才去过夏州的,又去。
这是什么行市?
英国公一阵兴奋,脚下生风到了军器监。才到大门外,就听到鹞国公在军器监里高声笑道,“贵使!你们这都什么力气,你可要仔细些,别把脚面砍到!”
然后有一些人在笑。
李士勣迈步进去,看到尚书令与一些军器监官员,在屋外的空地上围了一圈儿,中间有一位骠国来的使者,正在舞弄一把陌刀。
高峻抱着胳膊,也没看到李士勣进来,全神贯注地盯住场子里面。
在他面前摆了张高脚桌子,上边摆了一只茶壶、一只茶盏,还插了一柱燃着的香,此时刚刚烧了三四成。
而那名舞刀的使者,此时已经气喘吁吁,脖子里都是热汗,动作也拖泥带水起来。因为陌刀太长了,又绝非一般的熟铁片,那可都是实打实的精料。
李士勣总算见到了高峻,但又为他如此的闲情逸志而迷惑不解,不知在干什么。
一边就有军器监的一名小官,怕影响到正在进行的事,低声与兵部侍郎见礼,又低声对英国公说这件事。
下午鹞国公踱进来,身后跟着三位跃跃欲试的骠国使者。
鹞国公与他们明言在先:虽然因为有明制所限、他身为宰相,也不能决定将陌刀炉冶之法相传,但总有权决定送他们一把。
三位骠国使者中选出的一人,必须舞一次陌刀给大家看看。如果他能在一柱香之内将此刀舞的、刀不沾地的话,这把价值十万大钱的陌刀就是他们的了。
舞不动、刀沾了地的话,鹞国公委婉地说,那就该哪玩儿上哪玩去!大唐的军中利器,让你们拿回去掘地,鹞国公丢不起那人。
为示公允,鹞国公当众先舞了一次,也是一柱香的功夫,他将陌刀舞得像风车一般,顺带“嚓”地一下子,就将军器架子上插放的一杆铁刀砍去了半截儿。
而直到香烧完了,鹞国公手中的陌刀才放下。
李士勣站在一边,心中暗乐,高峻这是生着心眼子不想给刀、还要让骠国使者说不出什么。
陌刀因为又长又重,在使用时根本没有不许刀尖沾地的规矩,反而恰恰是从上至下一劈到地、借着刀尖碰到地面反弹起来、才好再一次举起。
这便是陌刀的与众不同之处,利刃最忌砍土,不然再锋利的家伙也会钝。
陌刀因其特殊的材质和密不示人的冶炼工艺,弹性十足,不怕砍土。别说像骠国使者这样的人物,就算李士勣再年轻十岁,一柱香刀尖不沾地,他也舞不成。
已经烧了多半柱香了,陌刀在骠国使者手中已经变成了纯粹的乱划拉,李士勣打眼一看,这小子的腰已经软了,这不是舞刀,是刀在舞人。
可鹞国公还在那儿鼓励,“贵使,我们有言在先,你再坚持多半柱香,这把宝刀便归你!本官做主!”
话音才落,使者“当啷”一声撒刀落地,抹着汗说,“算了!一会儿我也不行了!早知道是这样的规矩我就不来了,让给我们首领拉专车的那人来,首领坐上去连车带人四百多斤,他八十里不带歇脚。”
话虽这样说,但失望的神色依然难以掩饰。
如果能将这把陌刀带回去,在骠国周边同样可以镇服不少人,首领一高兴的话,这次的出使一定就是大功一件。
他垂头丧气,后背上一片汗凉。
鹞国公看到了李士勣,忽然改了主意。
他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对骠国使者道,“这样吧,我大唐礼仪之帮,总不能太死板,不然显得小气。我再降一降规矩,非要让你把这把陌刀拿回去。”
骠国使者大喜,连忙问规矩怎么改。
鹞国公道,“东西要顺手才算好东西,但贵使不知,陌刀专为北方空旷战场打制,但你们骠国地处南方,处处密林藤萝,这么长的刀真使不便,我给你截短一点,才于你有用。”
骠国使者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么长是不大好用。
但他明明看到,鹞国公在舞这把刀时,曾一下子斩断了一柄铁刀,这么坚硬的器物,得拿什么东西才能截断?
鹞国公拾起陌刀,伸手到他的腰间又拽出来一把,通身乌漆漆的,在午后的阳光下居然一点光都不闪,长度也短于陌刀。
高峻像卖灌肠似地,拿乌刀在陌刀的刀身上比划着,问骠国使者,“尊使,你看这里可行?”
三个使者对了一下眼色,“还是长了,国公、长了,还是有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