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营州,么子长孙润赶着牧群去见高峻时,赵国公就把这个人看明白了。
有下人进来回禀,“国公,永宁坊三夫人樊莺求见。”
赵国公连忙起身,“快快有请!”
……
温泉宫,情况就不必多说了,皇帝看出来了,自己英雄一世,没有人敢在他当面乍刺、玩猫腻,除了鹞国公。
这得是个什么浑蛋,才敢和贞观天子开这样的玩笑!
静下来时,皇帝也考虑过,长孙无忌在情急之下、对高审行不堪入耳的评价,如同在他面前拨拉算盘珠子一般,皇帝岂会不明白他这位舅子的意思!
他相信,高审行绝对会因为一个从三品的职位,就说出这番话来。但话一定真的面大。
不过,那就连高审行、兴禄坊高府、甚至他的女儿东阳公主也在欺君了!
太子去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后,晚上又赶过来看望。
皇帝看着李治,不由得有些心酸。
弄不好,除了他的这个别无选择的儿子不能动,恐怕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了,皇帝的胸口一阵刺痛,示意宫女拿绢帕来。
他自己捂了绢帕咳嗽,拿开时,里面又是殷红的鲜血,他虚弱地吩咐,“去翠微宫,朕要死在翠微宫去!”
李治哭道,“父皇,不能动啊,这时怎么能轻动呢!”
皇帝流泪道,“朕……想你的娘了!只有她才从未骗过朕!”
有内侍奏禀,“陛下,赵国公来了。”
“朕不见他!”皇帝哑着声音说道,他此时最恨的就是长孙无忌。
内侍说,“赵国公还带来了一个人……是永宁坊鹞国公府的三夫人樊莺。”他发现,皇帝在龙榻上抬抬手,示意让人进来。
很快,长孙无忌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女子。
皇帝从未见过这个女子,此时身染重病,也禁不住被她的惊世容颜所打动,她居然强过了自己所遇的任何一个。
她穿着胡服马裤,有些怯生生的,怀里抱着一只紫檀木的精致木匣,上边包着金边儿,里面不知是什么东西。
赵国公先上前问候皇帝陛下的病情,皇帝拧着鼻子,不好好搭理对方,长孙无忌不以为意,回禀道,
“陛下可知道郭大都护的吐血之症是如何好的?鹞国公府上三夫人将灵验之物给陛下带来了。”
皇帝这才抬头、正眼瞧了他的舅子一眼,随后再看这位三夫人。
长孙大人连忙道,“樊夫人,你快对陛下说说。”
樊莺跪倒,眼睛里转出泪来道,“陛下,峻气到了陛下,都是他的不是,我听国公说到陛下的病情,便将我的陪嫁之物——黄莲珠拿来,只要能医好陛下的病,这东西我就不要了,只求陛下饶过峻一命!”
太子说,“我听鹞国公曾说过此物,乃是治疗血症的至宝,那么父皇你一定可以早日康复了!”
皇帝问,“既是你的陪嫁,又是至宝,你如何就舍得?”
樊莺道,“只要能救峻的命,我有什么东西舍不得呢!”
皇帝倒有些感动,从她的身上居然又想起了已故的皇后,问道,“那么……朕有意将你转嫁太子,你可舍得?那么朕便放过高峻!”
太子、长孙无忌各都大吃一惊,心说皇帝这是病糊涂了,真这么做的话,你倒是放过高峻,高峻会放过你吗?
樊莺不顾礼节一下站起来,脸憋得通红,“我死了便不会有这些烂事!”
皇帝连连压着手道,“你看看,你这个娃娃,如此的性急!朕的话还未说完呢!朕是说,你将娘家的陪嫁至宝给了皇家,那是什么意思?人岂能不过来?”
樊莺一下子无语,这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又听皇帝道,“朕富有四海,岂能苛扣你们小辈的东西!如果真能医好了朕的病,朕便饶过高峻,东西也还是你的。”
樊莺一听,立刻就不怒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但脸色却恢复了正常。
皇帝道,“让朕看一看,是什么至宝,要不要朕沐浴、斋戒了才能见?”
樊莺连忙打开木匣,一道霞光从木匣的缝隙里倾泻而出,瞬间照亮了宫室。皇帝看着樊莺,喃喃道,“好苦啊!如品朕的一生。”
“半生,”樊莺殷切地说道。
她将黄莲珠由木匣中拿出来,用绢帕包裹了,要皇帝放在他胸口,再自已用手托住了,然后退下来,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皇帝只觉得有一股苦涩之气直入肺腹,撞开了被污浊、辛腥之气阻塞的气道,胸中像吸入了清晨的冷冽气息,连眼前也一下子亮堂了。
他问这个女子,“高峻是什么身份?”
樊莺道,“回陛下,他是小女子的丈夫,我们十位姐妹都以终身相托,便是相信他可以托付终身。”
皇帝点头,揶揄道,“世间好男子多的是,你们任何一个拿出来,也配得上高官巨宦,可你们怎么偏偏都……”
樊莺再一次有些无理的打断皇帝的话,在长孙无忌的目瞪口呆中环顾四周,茫然道,“多么?怎么我一个也看不到?”
对于这个女子故意的无视、甚至轻视,皇帝没有生气,对她道,“你回去吧,心意朕已尽知,如果朕能好,那便饶过永宁坊!最坏,也会允许你们一家人完整出京。”
长孙大人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示意意犹未尽的樊莺,她可以走了,此时长安城已经闭城,赵国公吩咐专人护送、叫城,她有些不大知足地退了下去。
长孙无忌试着问,“陛下,如果病好了,要不要移驾?”
这是在问,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要不要回长安亲政?按赵国公的意思,皇帝一定会回去的。
哪知皇帝反问,“凭什么老子就得移驾?老子不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