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供认,她到西州后,其实已先后认出了早年由太和宫中偷走的两个孩子,只是不敢承认。这都是私心在作怪。
死去的高府公子身佩的青玉,后继的高府公子胸前的胎记她都看到过。
有一次她和崔夫人的丫环吵嘴,丫环挑拨着高审行,从厨房里拿着菜刀满院子追砍她时,鹞国公曾赤膊出来解围。
周侠客的证言、侯君集的留信,青若英的回忆,婆子的话、郭孝恪的信,几方面的信息一比对,真相终于大白!
皇帝让鹞国公当众裸了上身,人们在他左胸上,果然看到了那块独特的心形胎记,胎记正中还有一点箭伤,是在白杨河负伤后留下的。
婆子跪倒于地,哭泣道,“高大人,婆子愧对你们兄弟!这一次若非曹大这个畜牲害他哥哥、不认婆子,婆子居然还想着长安的三十个丫环!”
高峻道,“你们夫妻只是愧对我们兄弟吗?樊莺的父母也是你们所害,还有数不清的失子之家,你愧不愧对他们?”
婆子羞愧无语,听皇帝对她的一家作了发落。
曹大扒坟窃玉,跑到长安来冒充皇子,犯有欺君之罪,又毫无人性残害胞兄,简直畜牲不如,判绞立决。
当时就有金甲卫士冲上前,一把摁住“脐亲王”,像提小鸡似地控制起来,又将他脖子里的青玉摘下,上呈皇帝。
曹大面无血色的叫着,“陛下饶命,小人原是到长安给妹夫助声势的!陛下,陛下!小人在温汤管事上也是很尽责呀!”
曹大又冲着尚书令叫道,“妹夫,我,我要见我妹子!”
尚书令道,“她在黔州,已去信让她回来,可你已经赶不上了。”
曹大被人推了出去,小绳儿一勒,什么烦恼也不会有了。
婆子早年与草上飞盗双胞子无数,又残害了樊莺的父母,丧尽天良,此时看到儿子曹大被人拖出去,她也吓坏了。
但皇帝说,草上飞已死,婆子又能如实招认太和宫偷窃皇子始末,对鹞国公认祖一事提供了有力的佐证,余罪不再追究。
婆子俯伏于殿阶下,不住地磕头谢恩。
谢广对兄弟曹大曾出言规劝,在赤河金矿追查盗金暗线有功,腿伤痊愈后,仍回赤河金矿任管事,拄拐赴任也可以。
人们都在感念皇帝宽宏大量,谢广连连谢恩。然而出人意料地,皇帝居然又封草上飞为“放生伯”。
公侯伯子男,这是第三等爵。众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皇帝感念这个飞贼,在思子成疾的情况下将他的皇子盗出去,不加害、并将之放在尘世间历练。
不然,哪会有今天连皇帝也深感自豪的嫡皇子!皇帝说,这个放生伯,特许由谢广承袭下来。
谢广泣不成声,原来他以为怎么也要判个连坐呢,没想到连脚都丢了、官儿却没丢,还凭空得了个伯爵。
原鸿胪卿高审行,封“代抚侯”,此人之前所有的不堪行为一笔勾销,不再追究,换子之举虽属下作,但谁说这不是天意使然?
不然的话,又有谁说得清楚,陛下的这个皇子,会不会成为和织锦坊令一般放荡不羁的人物呢?
如果鹞国公自始至终生活在高府,这还真有可能,都来看看高审行。
人们都看出来了,皇帝今日得了皇子,以往杀人放火的那都不算个事儿!
鹞国公高峻原来是李峻,乃是武德九年于太和宫失踪的、文德皇后所生的三皇子,封马王,一品亲王爵。
晋升瑶国夫人柳玉如为马王妃,封谢金莲、樊莺、思晴、崔嫣、李婉清、丽容、苏殷、丽蓝,新罗女王金善德为马王侧妃,传告天下。
这样说起来,丽容被休出永宁坊的事,糊哩糊涂地也就不算数了。
……
除了赵国公长孙无忌之外,朝堂上下几乎没有不吃惊的。
原来,无往不胜的人精、鹞国公峻,居然就是根红苗正的嫡皇子,是太子李治同母的三哥!
太子李治有一刻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刻就站出来,真诚而主动的提议,将东宫让让让出来。
那么自己能落个仁义之名,将来也极极极有可能避免在争储之中、恶化与三王兄关系。
即便他们两兄弟不想争,各自身后的支持者也不会善罢。
如果父王来一句,“眼下大事很多,此事容后再议。”那么以后他也就不必再开口提这件事了。
就这么思来想去,直到马王爷弹劾李士勣,李治这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尚书令说,英国公在复任兵部尚书期间,有一件大过失:早就议定好的增兵龟兹的大计,到眼下为止也只是纸上谈兵,龟兹城一兵一卒也没见到。
尚书令说,这是造成龟兹失事、郭氏父子殒命的直接原因。
看来,马王殿下不把英国公参倒了,不会踏踏实实地领兵去龟兹。
赵国公、江夏王,以及知道此事的其他大臣同声附议,太子没有吱声。
李士勣把头垂下了,他本以为鹞国公再也不会翻身,因而把全身的力量都压上去了。不过他真没想到安西都护府今天的形势。
即便没有这件事,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皇帝道,“英国公,你还是去叠州吧,去做个刺史。”
叠州只是个下州,在剑南道,江北,雅州正东。刺史是正四品下阶,比兵部侍郎还低了一阶,但李士勣立刻谢恩。
这一次的降职出京,任职地在大西南,他与辽东的旧属越来越远了。
皇帝并不想进一步追究李士勣的责任,逼急了再把李治派人潜入大理寺狱、毒害鹞国公的事抖落出来,事情又会麻烦。
褚遂良竖着耳朵,觉着马王殿下绝对不会这么放过自己,但马王爷真就没有提他的事,而是说到了马上要开启的西域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