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打算,先由么儿媳高尧去透透皇后的口风,然后再定。
萧翼方才的提议属于无虞之谏,给皇帝找女人,皇帝不但不会对提议之人翻脸,反而常常因此搏得天子的欢心。没想到,萧翼的提议却让金徽皇帝略带生硬地给顶回来了。
萧大人在鹞国公身份一案中站得很稳,李士勣、褚遂良两位大员都跑到李治一边去了,而萧翼却一直没掺和进去,在当时的情况下,这与支持鹞国公没有区别。
萧翼认为,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自己年近七旬,而皇帝依然让自己位居御史大夫的高位上没动。
这与同样年纪不轻的刑部尚书刘德威不同,刘德威一向公正的出名,而自己早年智得“兰亭序”一事,直到现在也是负面影响多于正面。
今天这样的无虞之谏得了陛下如此的回答,不说几句萧翼实在没面子。他清了清嗓子,又斟酌了一下,这才固执地道:
“陛下,凡人无不感物而动,这是性情及欲念使然啊!欲望如果没有极限的话,那么祸乱便滋生了。圣人惧怕人们因此而邪秽放纵,于是作乐以舒和其性,制礼以检察其情,使人们举止行事都有个规矩。因而,朝堂觐见之礼使朝廷尊崇,郊庙祭拜之礼使人情肃穆,加冠大婚之礼使长幼有序,丧葬祭祀之礼使孝慈显著;田狩之礼使军旅振奋;享宴之礼使君臣情笃。因而礼者,品质之衡量、人伦之绳墨,失礼者辱,得礼者荣,一刻也不可放松啊。尧、舜修五礼,才使时代淳朴,周公助成王制定六乐,才使天下大治。周幽王失礼烽火戏诸侯,才使诸侯欺侮王法。男女失去了加冠、婚配的礼节,才使男子年至十六岁仍抱母索娇、啼饥求乳,女子因欲忘节、掩面承欢。君臣如若荒废了礼制,则连贱士也会讥讽,丧葬则奢靡无算,军阵则狡诈不仁,数百年间礼仪大坏。虽然孔仲尼从卫国返回鲁国倡导礼制,但他所处的世道礼制已亡,因而也救不了鲁国乱政……”
萧翼说的口吐白沫,无非就是说,陛下身为天子,你不依礼制采纳九嫔、世妇、御妻,便是破坏礼制了。
皇帝不等萧大人说完便问道,“凡人无不感物而动……朕是凡人吗?”
萧翼一下子愣在那里,他刚才这一大段,头一句所说的“凡人”只是个泛指,没想到被皇帝抓了小辫子,皇帝是天子,哪里是凡人!萧大人若敢说皇帝是凡人,无疑是轻君,若说皇帝不是凡人,那这一大套说辞不适用于皇帝。
萧翼一下子竟然有些吱唔,答不上来。
皇帝笑道,“萧大人你莫难为情,再说你所说的还是有些道理,朕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内外有别,后宫之事朕早说过了,须征求皇后的主意。你再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谏议,没有的话散朝吧。”
萧翼的拧脾气也上来,奏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
“萧大人你请讲。”
萧翼道,“陛下,微臣要弹劾一个人。”
“哦?不知萧大人你要弹劾哪个呢?”
御史大夫奏道,“此人是洛苑使徐韧,徐韧纵容府中部曲强夺民田,与田主起了争执,部曲伤了人命,逃入守卫洛阳宫的禁军营里,当地官吏不敢入营抓捕,影响极坏。”
长孙无忌心说,这个萧翼今日定然要找回些面子的,他这项弹劾仍然还属于内宫之事,不知皇帝听了是什么反应。
东都洛阳西控突厥、东抚齐鲁、北定辽东、南接淮扬,又是大运河的交通枢纽,建于大业元年,是隋后期都城,城内有本朝面积最大的皇宫洛阳宫。
本朝在内外宫园均设有宫苑监加以管理,其中内宫苑监由宦官出任,外宫苑监的官员则由宗正寺委派皇族的远支人员出任。
洛阳同样置有宫苑总监机构,掌管苑囿、池沼、殿台的修葺、园艺事务。后来又以洛苑使取代了洛阳宫苑总监,全责洛阳诸宫苑的管理,而这个洛苑使正应是个太监。
皇帝听了,明明知道萧翼这是在找补面子,但已顾不得再计较了,太监纵容恶奴打死人命,这可是大事。金徽皇帝当时就把眼睛瞪了起来:
“徐韧……什么来历?”
此事赵国公知情,起身回道,“陛下,这个徐韧是徐太嫔的娘家兄弟。徐太嫔名叫徐惠,是先皇的充容,这个徐韧正是她异母弟弟。”
充容属于九嫔之列,正二品,是九嫔中倒数第二位。
徐惠入宫后并未给贞观皇帝生养皇子,但宗正卿说,此次出放宫人,徐太嫔虽然没有皇子,但并没有走,而是也随着太妃们搬去大安宫居住了。
充容的弟弟做了太监,这是个例外,而徐惠无子却没有被放出宫,这件事也不正常。皇帝暗暗记下徐惠这个名字,吩咐道:
“不管他是谁、是什么来路,只要犯了事,便给朕捉起来细审,杀人要偿命,欠债要还钱,按律惩处不得姑息!”
等第二天庚子日,朝会迁回太极殿后,徐韧的案子已然有了详报。
洛苑使徐韧,在洛阳城内道光坊有府第,道光坊紧贴着洛阳宫城,在宫城的东墙脚下。
徐韧府中的部曲数十人,以洛阳县某民的永业田靠近皇家禁苑为由,强行圈占该地,与户主引发纠纷。十几名徐府部曲当场动手,将该地的户主打死。
得了金徽皇的旨意以后,洛阳宫皇城禁卫再也不敢藏匿凶手,乖乖将之绑送洛阳县衙。
此案的难点只在于人犯不好捉拿归案,但案情却极其简单。朝臣们无不试目以待,要看一看新皇帝到底要如何处置这件案子。
贞观皇帝驾崩之后,金徽皇帝还是很念及先皇情面的,因为他对这些太妃和太嫔们都很照顾。
那么,徐太嫔的娘家兄弟会不会因此获罪,可能会定个什么罪名,人们由此也就能看出、新皇帝对律法执行是个什么态度了。
皇帝大致听了案情,拍案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一个太监!居然在洛阳城中有了府第、豢养恶奴,伤害人命、鲸吞民间土地,此案如不严办,难平朕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