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不理,也不撒手,说是盈隆宫请你们来的?
一时吵吵闹闹,天色见明,都濡县县令高白带了一帮子随从、师爷、仵作匆匆赶来。
虽说是人命案子,但案情却十分简单。
仵作不一会儿勘验完毕,对高白回禀道,“死者奔逃中被虎爪扑中后心,一击毙命,颈肩处并有撕咬伤几处。”
师爷进言,“太爷,从虎链断口看,盈隆宫绝无纵虎之说。再说凌晨时分正是人们安睡之际,盈隆宫就算关起门来放虎又关别人什么事?”
一位尼姑道,“我们这虎一向乖巧,从不发威,宫内夫人们下山采桑它都跟着,也从未惹过什么事。再说大王下山时已命我们用链子昼夜拴锁了,细想,若非挨了生人惊吓,断然不会如此。”
高白点头,“有理。”
澎水县衙役七嘴八舌分辨道,“太爷,可我们也算有公务在身,来此搜察聚众殴伤我们捕头的李袭誉!”
高白道,“原来如此!”
“我们澎水县陶捕头已经卧床不起了!而李袭誉不知逃往何处。”
高白道,“岩坪镇的李员外一向温文尔雅,怎么能有你说的这种事?若有的话,本县也不会姑息……但你们深夜过境到我的都濡县来拿人,可有澎水县开具的公事?”
衙役连忙呈上公事,“有,太爷,有。”
高白拿过来,看了看,皱眉道,“可这里不是岩坪镇!《大唐职制律》说的明白,即便你们到岩坪镇拿人,也不能越过我的都濡县,因何不报予本衙知道?再说这里是盈隆宫,是皇家宫苑,你的公事呢?”
澎水县衙役赤红了脸道,“太爷……我们在岩坪镇拿人不着,返回时才顺路到这里看看。”
高白冷哼一声,“顺路!看看!你以为盈隆宫是路边的酒肆茶坊?没有皇王的圣旨,你以为刑部敢让你到盈隆宫来拿人么?”
县令对手下人喝道,“把这些失了规矩的家伙给本官解到都濡县衙去,先按公人私出界,打他们每人一百杖!至于夜闯皇苑这事……待本县择时报予黔州刺史府,请罗刺史发落澎水县!”
“太爷,但我们这里死了兄弟,总须先将他的事禀明我们太爷罢……”
高白看了看去往盈隆宫的第二道石门,此时仍旧大门紧闭。而静心庵门一响,有位十来岁的少年一边系着袍子,一边陪着位四旬妇人走出来。高白知道来的一定是郭夫人崔颖和他的儿子郭待聘,于是匆匆挥手道:
“澎水县役差毙命一案,真相已明,但私闯宫苑尚未分断明白呢,死的、活的即刻给本官带回都濡县待查,我们走。”
师爷悄声问,“太爷,要不要立刻通知澎水县知道?”高白也不回答,也不等崔夫人,一扭头上马便走。
崔颖被惊动起来、带了儿子待聘赶到门口时,这些人已经撤离了。
薛丁山村的村民纷纷同崔夫人见礼,你一句他一句地将事情的大概相告。
现场的尸首已然被人抬走,两县差役也已离开了,但石门里崩溅的猩红血迹还在呢。
崔颖内心里慌张,但在几十个如临大事的青壮村民的面前,这位看上去约莫四旬年纪、不施粉黛却无徐娘之态,一举一动撩人心魄的女人,只是抬手在虎额上轻敲了一下,说声“惹事的精,看大王回来你命休矣!”
老虎将眼睛一眯、将耳朵一抿背到后面去,显得乖巧十分。
她对村民们说道,“你们先回村,不可妄动,等我与女儿说知。”
曙光透过朝云缝隙,已将宫墙内腾霄殿、腾韵殿的琉璃瓦顶映成了金色,崔颖带了待聘,一步步拾级而上,穿过三道石门往盈隆宫去。大王不在宫中,她要把这件事告诉柳玉如知道,让她早有准备。
这回殒命的是澎水县的官差,高白、罗得刀谁都瞒不住。
料想长安不久之后便会知道这件事,这次盈隆宫再也无法置身幕后了。
它是皇家宫苑也罢、占山的山寨也罢,在自家的地面上伤了县里的官差,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盈隆宫都将成为黔州乃至长安朝野的谈资。
黔州如何处置这件事也同样引人注目,此事压过了陶捕头被围殴,压过了信宁江边的命案。两火夹攻,盈隆宫再也不能置身幕后了。
有的时候麻烦往往不是自找的,你只是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口实罢了。崔颖心意慌乱,见到清早匆匆起来的柳玉如等人后,一开口便道,“女儿们,大事不好了!”
往常里大王在盈隆宫中的时候,宫外四道石门上都有少王们白天、晚上的轮番值守,真正在盈隆宫里停留的时间反而少得可怜。宫中的这些女主们虽然思子心切,但平时谁也先不开口破坏这个规矩。适逢大王和九夫人外出,一入夜,孩子们便被召入宫中去了。
事发时,第一道石门内睁着眼睛的,只有那只拴着的老虎。
崔夫人带来的这个消息使人人心惊,樊莺说怪不得听着山下乱糟糟的!
思晴对侍女说,快去冲霄殿把少王们叫来!去冲韵殿把女娃们也叫起来,都收拾规整了我们好迎接事儿!
婉清和丽容、长儿娟刚听完,便起身跑出去看。
谢金莲说,柳姐姐,这次怕是不能赔些钱就能了事吧?
柳玉如脸有些白,问崔颖道,“母亲,我们石门里面虎伤了澎水衙役,你亲眼看到了?”
崔颖摇头,“伤了的衙役我没看到,高白可都带人来勘验过了,不过我可没看到他,但那些血可是真的!”
崔嫣问,“娘,是不是你方才人多嘴杂听差了,小虎可从来没伤过人。”
这么一问,崔颖仿佛又不大确定了。正说着,李雄、李壮等人头发湿漉漉地跑过来,崔嫣道,“你们又去跳潭了,这才四月,也不怕着凉!”
盈隆宫的后宫墙外,在悬崖边长着两棵粗壮的桕树,当年这些人由长安抵达黔州后,柳玉如给一棵树起名叫“子木”,另一棵叫“卯木”,那是崔颖早年在黔州开荒时栽下来的,此时已然茁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