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眼下四月,虽说清明已过了,他赶到长安去还不算晚。他不立即赶去长安,便不再是郭待聘!!!
傍晚,郭待聘气冲冲地从马厩中牵马下山时,李雄等人就提醒过他,但郭待聘不等几人的话说完,便断然地摆手,“我偏不告诉她去哪儿,你们谁都不要说出去!谁说出去了,我们的交情便到此为止!”
盈隆宫的那些孩子们眨眼间全都知道了。
他们的舅翁——赵国公专程从长安赶到黔州来是做什么的,郭待聘已简要地说过了,这些孩子们有的曾经在大明宫里住过,只是那时的记忆此时已不再清晰了,有的干脆就是在盈隆宫出生的,既然父王马上便要做大唐的皇帝,那么长安是非去不可的。
不辞而别当然不大应该,但架不住长安的巨大诱惑,还有保护小舅待聘——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先去请示的话,谁会让你去?
如此,大人们即便生气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但若由着郭待聘只身前往长安,父王从砚山镇回来才注定会真生气。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李雄、李壮、李威、李武便决定同行,并对弟弟妹妹们叮嘱说,“我们四个在长安住过,路是熟的,你们在家的暂不许说出去,不然阿婆注定不许小舅离开!三天后才许说!那时想追也追不上我们了。”
老五李睿、老六李捷争着道,“大哥二哥,我们也是从长安来的,路也熟悉,让我们也跟着去一趟保护小舅!”
李武瞪着眼说,“都去了,还守不守山门?”
这五人赶着去都濡县衙,正好县令高白去了砚山镇、向马王爷回禀澎水之行、人不在县衙内。四位少王原来设想的讲人情、或者软磨硬泡的手段也就不必使了——或者说可能的麻烦也就不存在了。
他们拉着高白十来岁的大女儿出面,几个人缠住主录过所的官员一会儿,这些孩子又是盈隆宫少王爷、又是县令千金,官员怎能怠慢!
正当官员下值时分,公事房里空空荡荡,李雄和待聘潜进去时没有一个人看见。从都濡县去往长安的人每个月都有,途经哪里只须对着过所存根照抄即可,又是一眨眼的功夫过所便到手了。
当这几人打起马、飞驰出都濡县境时,大人们居然还蒙在鼓里。
起初,这些人生怕有人来追,打着马拼了命地跑,直到此时才敢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要完整地保留下过所的详细存根,让大人们查来查去、最后能知道他们的确切去向,但若想追他们的时候已经追不上了,这件事做的便完美了。
听听身后确实没人追赶过来,而且天色也真晚了,这些人避开正路,在山坳里的背风之处打些干草,给几匹坐骑铺在身子底下不让它们着凉,再让它们围着圈儿卧下,人则倦于马腹内侧取暖休息。
他们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不远处山道上没什么动静,渐渐地都睡着了。
第二天天不亮,他们便爬起来继续赶路,辰时末尾在涪陵渡验了过所,渡口上毫不怀疑,许可他们连人带马摆渡过了江,午时几人已在涪陵县的大街上了。
涪陵县是座中下县,虽居水陆要津,但规模远远比不上都濡,街两边过往行商、卖艺的把式、挑担子的小贩络绎不绝。
看到街边一家饭馆,老四李武说,“大哥我饿了。”
李壮问老三,“让你带的钱呢?”
李威拍拍口袋,里面哗啦啦直响,说道,“都在这里呢,我按大哥吩咐,从我娘那只盈隆宫日常开销的钱匣子里倒出来一大半。”李壮扒着袋口去看,里头满满的装了一下子大钱,居然还有些金叶子,便扭脸冲大哥点了点头。
饭馆里人挺多,连个空桌子都没有。小白脸李武跑过去,选了一张人少些的桌子,请郭待聘和大哥先坐,李威招呼店家,有什么好吃的都弄上来。
店小二见这五个孩子,大的不过十四、五岁,店门外拴着马,身上穿的也不赖,但怎么看都像是从哪里刚刚淘气后跑过来的,便道,“本店好饭好菜倒是有,你有钱吗?”
李威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来,里面居然带着一片黄灿灿的金叶子,问他道,“这是什么?你到澎水县去打听打听,便不敢小瞧我们,”店伙计只看了一眼,赶忙跑下去了。
隔桌是五、六个江面上跑船的老少艄公,刚刚船到渡口,也是来吃饭的,或蹲或坐在条凳上围桌吃饭。一听这边说到了都濡县,便有个年轻的船夫问一位年老的道,“老伯,我记得听你说载过一位长安来的什么国公,便是去要去这个县吧?”
老汉道,“什么什么国公?那是堂堂的赵国公,人平易得很哩,我们船行至逆流江段时,他还亲自上手帮我摇了橹。”
说着往这边瞟了一眼道,“人家可不似有的富家公子哥,仗着有点钱,便跑出来招摇……”
李武闻声“噌”地一下跳起来,“你贬损谁?”伸手便去抄他的竹刀,但被李雄一伸手拉回到座上,低声对李武道,“惹事就让你回盈隆宫。”
李武乖乖坐下,听年轻船家问道,“老伯,我听说你还有一件关于赵国公的神奇事,在江上有人要加害赵国公,躲在暗处拿箭射他,难道真是先皇帝显灵、出手射落了来箭?”
不等老汉答话,旁边另一人道,“这是真事,”
年轻的问,“你又没撑那趟船,怎么就知道是真的?”
这人指指老汉,大声道,“整座涪陵县你去问问,谁不知道老汉儿家里供着一支‘秦王箭’?天底下的箭支我也见过不少,但似秦王箭那般的……”他啧啧两下道,“实未见过,箭竿儿上秦王两字上镀的金子够你吃用两个月!”
老汉叹了口气道,“别再提秦王箭了,它已不在我手中了。”
众人问,“秦王箭哪里去了?”
老汉道,“我得了秦王箭不该张扬得人尽皆知,昨天一帮人找到家中来,为首是个老员外说姓李,叫李袭誉,也是都濡县来的,不由分说把那支箭拿走了,说是要去长安。”
“就不讲道理么?”
“人家倒是讲理,钱塞给我不算少,但他们走后我越想越觉着吃了大亏,秦王箭是能用钱买来的?尤其象我们这些赶水路的,保命最重,可我同这样的一件避邪圣物失之交臂!”
“然后呢?”
“我越想越后悔,便去涪陵县衙报了官!”
“官府怎么说?”
“恰巧从黔州赶来一伙差官也到了县里,持着公事、足有三十多人,个个精干威猛,想不到那个李员外看起来和蔼柔和,却是个涉案大盗!涪陵县马上又加了捕快,一同追下去了,要将他缉拿归案!皇天保佑快抓住他,好归还我的秦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