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小心翼翼地往我这边看过来。
只是那弱弱的目光,未曾在我身上稍停片刻──事实上,那个小东西的眼里,此时此刻,只能瞧得见一个人吧。
彼时刚过而立之年的父皇,仍是年轻英俊的模样,姿态优雅,气度不凡。
如他那般不可一世的一代圣君明皇,跟对面那个瘦巴巴的貌不惊人的小丫头,看起来,倒确实不怎麽像一对fù_nǚ 。
我不知道如他那般,少年时便已建下旷世奇业的帝皇,是否眼明心细到足以发现,对面那两道可怜巴巴的窥视的目光。
垂下眼眸,勉强将想要继续打量那小东西的念头压抑了下去。
三年了。距离那个盛夏,那个午後。
那一天,我发觉了长到八岁以来,自己所经历过的,最快乐的一件事情──逗弄一个纯白如纸的小娃娃,看著她天真地笑,傻傻地哭……而你永远不用担心,这小东西会对你别有用心。
我见过自己其他的兄弟姊妹。那些漂亮而骄傲的小孩,却没有一个,比得上那个繈褓中饿到哭泣的,孤单的,小小婴儿。
……
“四弟,要不要去小垣坡上,咱们哥几个也喝个几杯,好好聚聚?”忽然有道不大不小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时我抬起头来,才发觉父皇已经退席了。再看对面,幕妃也不见了踪影。其他的妃嫔皇子都还在原位。我匆匆扫了一眼──
那小东西,这麽快就跟她娘回去了?
那一双可怜无暇的眼眸,仿佛仍然在我眼前闪动著晶莹剔透的光芒。
下一次,要再见到这小鬼,不知道又得等到什麽时候了。八岁那年盛夏的蝉鸣,好像仍回响在耳边……
“太子疏於治学,这对整个国家都是怎样的危害?太傅,你自问能担当得起麽?”尊贵的女人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著自己j心挑选的太傅,同样也是不假颜sè。
老太傅一直弯著腰低著头,我看到他苍老的脸上不断流下来的汗水,而他甚至一下都不敢伸手去抹。
太傅对我这个太子向来严厉。在我最tiáo皮的年纪,他没少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也有用戒尺打过我的手心。这样一个风骨硬朗了一辈子的老人,面对著眼前这个女人,竟也是如此无力的姿态……
其实我心里清楚,在这个後g里,无论换了是谁,都很难不怕这个女人──却还是有些微的失望。
所以,明明是我偷跑出去玩耍的事被皇後的眼线发现,明明太傅治学出名的严谨,明明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看著被自己无辜牵连的老人,我却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你还有话说吗?”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我一眼,只盯著对面那个微显佝偻的老迈身影。
“……微臣没有尽到职责,甘愿受罚。”老太傅说著就跪在了地上,头直直地磕到了地面。
女人冷淡地笑了笑,妩媚的眼里透出一分刻薄的光。
那一日的结果,又一个学富五车、享誉京都的老者被赶出了皇城,自此声名扫地。
太子又换了一个太傅。
依然没有人说太子的不是。众人皆言,是太子殿下太过聪颖,一般的太傅已经不够格教他了。“太子顽劣”这种话,从来没有人敢说,而我却能从自己母亲漂亮的面孔上,清晰地读出来。
从此之後,我再也没有过偷跑出东g去玩耍的经历。那个盛夏的老槐树,後来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槐花满枝,浮香万里。
……
“四弟?!”又一次被唤得回过神来,我知道自己今日的失态,掩饰x地对正望著我的少年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