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纷纷给封德彝让路。
魏征小心搀扶着封德彝,站在前排。
李建成目光如电,缓缓扫视群臣道:“自武德元年始,我大唐以关中、河东为根基,励精图治,几经坎坷,方才一统九州。战乱虽然大体终结,只剩塞外突厥之祸,但如何让天下苍生,得以休养生息,如何保得大唐社稷安宁,太上皇不得其法,朕也不得其法。众位卿家,今日就议一议,这治国之道吧!”
封德彝抢步出列道:“启禀陛下,如今九州咸服,百废待兴,我大唐应效法先秦,以法家之霸道,治理天下。”
李建成饶有兴趣的望着封德彝道:“法家的霸道,怎么说?”
封德彝看着李建成的神色,心中暗暗得意。他自认为抓住了李建成的脉搏。从魏征、房玄龄开始进行所谓的“精兵简政”开始,李建成就完全抛弃的李渊的治国方略,开始有目的的立法,实施法国治国的霸道。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从之。
封德彝现在就在要说李建成喜欢听的话,做李建成希望看到的事情,否则他的仕途之路,就会到此为止。
封德彝斟酌着词语道:“所谓法家之霸道,乃是以刑治国、布之于众、任法去私、刑无等级,陛下所言,皆为法。”
李建成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建成的目光望着百官之首的陈应,此时陈应居然打起了哈欠,显然陈应并不认同封德彝的观点。
封德彝接着道:“陛下近来降封宗室、精简官吏,这些举措,深得法家霸道之味。臣以为,陛下早已心有大千。”
房玄龄侧过脸,对着魏征悄声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头老狐狸,如今终于回过味来,肯出头表态了。”
魏征没有回答房玄龄的话,却大踏步出班。
魏征大声说道:“封相国此言,大谬不然。”
其实,陈应也想反驳封德彝,只是被魏征抢了先。
陈应只好退回来,反正,陈应对于魏征的火力相当自信,只要魏征出马,打嘴炮,他一个人可以干封德彝三个。
众人都错愕地看着魏征。
魏征却不以为然的道:“自孔子立道以来,治理天下的大道,只有一种,那便是儒家的王道。”
李建成眯了眯眼,无喜无怒。
陈应望着魏征,则是似笑非笑。
魏征淡淡的道:“法家霸道,貌似行之有效,实际上,是极其短视之道,秦朝二世而亡,便是例证。只有尊孔教,兴王道,才能真正实现天下大治。封相国所言,南辕北辙,谬之极矣。”
封德彝反唇相讥道:“魏征所言,纯属妇人只见,大唐马上得天下,靠的不是儒生们的仁恕之道,而是弯刀和马槊,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魏征当仁不让的道:“王道坦坦,王道平平,所谓仁恕,并非王道之真谛。”
说到这里,魏征不怀好意的转向封德彝道:“我倒想要问问封相国,在您心里,究竟什么是王道?”
封德彝被问得目瞪口呆。
魏征转过身来,面对朝堂上的百官道:“诸位,什么是王道?”
众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魏征。
魏征转过身,再次面对李建成道:“王道不是口号,王道不是虚言,王道在每个人的心里,王道在朝廷的威权之上!王道,是上至天子,下至庶民,都必须尊奉的世间规律,王道是仁,王道是义,王道是礼,王道是智,王道是信……王道是阴阳、王道是乾坤、王道是秩序,王道是礼教……王道是士人的根本!”
魏征郑重其事告向着李建成道:“对于大唐而言,真正的王道只有一句话,士大夫与天子共天下……”
封德彝冷笑着环顾左右,用手点着魏征道:“一统九州的功劳,在他嘴里没了;制订三省六部制的功劳,在他嘴里没了;制订开皇律的功绩,在他嘴里也没了;开皇盛世的业绩,在他嘴里也没了;抗击突厥的功绩,在他嘴里也没了。
魏征面色沉郁,不屑一顾。
封德彝厉声喝道:“小辈,老夫告诉你,隋文帝睿圣自天,英华独秀,刑法与礼仪同运,文德共武功俱远;虞舜之大功二十,未足相比,姬发之合位三五,岂可足论。你一个黄口小儿,狂言乱政,真乃大逆不道,哗众取宠之徒!”
封德彝说完,一脸得色。
魏征毫不退缩地上前几步,直面封德彝道:“敢问封相,您曾侍奉隋文帝隋炀帝父子两朝,可知隋朝,为何会二世而亡吗?”
封德彝再次环顾四周道:“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难道还要老夫,浪费唇舌来解释么?”
魏征毫不客气道:“请讲”。
封德彝一愣,缓缓道:“好…好吧,老夫告诉你,杨广弑父夺位,灭绝人伦;骄奢yín 逸,建东都、开运河、筑长城,耗尽天下民役;三征高丽,耗尽国本,有这样一个无道昏君,哪个朝代,都会葬送在他手上。”
魏征一副了然的样子道:“敢问封相,隋炀帝建东都、修运河、征高丽,三大弊政,荼毒天下,当其时也,萧相、封相等,诸位名臣俱在,就连太上皇,当时也在隋炀帝驾前为官,为何不能阻止天下崩坏?”
封德彝张口结舌,却半天说不出话。
李建成一拍丹墀上的座辇扶手道:“魏征,那你说说,隋朝为何会二世而亡?”
魏征朝李建成一稽道:“陛下明鉴,隋朝之亡,亡于隋文帝杨坚,而非隋炀帝杨广。”
殿上群臣百官顿时一片哗然。
封德彝瞠目结舌的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可笑。”
李建成若有所思的看着陈应。
然而,陈应却装作若无其事,似笑非笑的看着魏征道:“魏相国,但闻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