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将军,请在此安歇。”
“为,为什么?”
余大年躺在床上,四肢僵硬,身体也无法移动。此时他的思维格外清晰,只用一瞬间就想明白一切,眼里慢慢、慢慢浮现出惊恐与绝望的神情。
“方笑云,他快要死了啊!”
这句话是所有事件的起因,使得他认定某些事情不会再发生,如今却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是还没死吗。”女子帮他整理衣物,脱掉鞋子,体贴地盖好被子。
“但他一定会死!到那时,你怎么办?你们怎么办!”余大年忍不住嘶吼起来,声音却微弱如灯烛之火。
“到那时,陪林阁照样开门接客。”管事的妈妈在一旁说道,涂满脂粉的脸孔在灯光中渐渐模糊。
“落子在前比做墙头草好,余将军莫怪,妾身等不起,只能赌上这一局。”女子随后道。
管事妈妈低头对余大年道:“别想了,您安心的去。”
眼前渐渐黑暗,意识趋于模糊,余大年用尽所有不甘与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喊出最后的话。
“可是我才刚刚来啊”
什么?
女子与管事妈妈面面相觑,均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江宁镇地方不大,民风淳朴,街坊邻里走动频繁,相互之间关系极为和睦。几百年前,这一代生活着一支名为“金腾”的地方种族,拥有过自己的语言和文字,盛产技艺高超的铁匠。研究过金腾历史的人认为,那些实际上是拥有炼器天赋的修行者,因缺少机缘未能走到修行之路,反而成了打造兵器的高手。
独特天赋没给金腾族人带来好运,国战时期,频繁的战争使得这个种族的人口不断减少,等到圣祖统一天下,残余族人全都集中到江宁,自此扎根。
几百年变迁,当初的那个小族已被同化,祖先的荣耀和金腾文字一样只剩下遥远的回忆,现如今,只有核心处的人在办大事——譬如婚丧,仍保留着一些故老习俗。
雪地中,铁匠的葬礼正在进行,依照金腾人的习惯,有过从军经历的他是宝贵的战士,死后应享受最高规格。但他是孤儿,尚未成家留后,上一辈的几个亲戚也在此前的战争中逃亡,不知是死了还是留在别的地方,竟然都没回来。此外,铁匠身遭横死,官府要通过验尸查案,一来二去,入土时间也已经错过。
没奈何,几位颇有威望的老人商议后决定简办,繁文缛节尽免,直接送葬入土。结果在送葬这个环节又遇到麻烦,铁匠既无家人也没有亲戚,找不到哭丧的孝子孝女。
无人哭丧,意味着死者没有归属,即使没了传统,金腾人也不忍心看到那种事情发生。况且铁匠帮过很多人的忙,有很好的名声。
最终,铁匠铺的两个徒弟,周围两家得到过帮助的人“奉献”出自己的女儿,勉勉强强把送丧的队伍凑齐。
金腾族已很久没有战士,葬礼虽然简陋却有一些独特之处,围观的人异乎寻常的多,适逢天色初晴,被风雪困久了的居民纷纷走出家门,孩子们在雪地里来回奔跑,大人们交头接耳,所说大多与铁匠有关。
“石头打小可怜,爹死的早,他娘跟着别人跑掉。”
“这孩子老实,性子一直没变。”
“老实人到哪儿都受欺负。石头当兵被人使唤,打仗不懂得逃,白白断了一条腿。”
“不是手艺好,早被人杀了。”
“听说还有几个遇害,全都当过兵。”
“官府查不到凶手?”
“我看是不敢查。”
“听说是因为那件大案被连累”
“别乱讲!”
不够热闹的哭声与议论声中,送葬的队伍离了镇子,雪地难行,围观的人渐渐少了。不知何时,车老板出现在人群当中,一直跟着队伍去了坟地。
落棺,时辰差不多也要到了,天寒地冻,大家都很辛苦,哭丧者的眼泪也不够多。看到这种情形,主持的老者索性决定免去和战士无关的多余环节,下令入土。
周围仍有些好奇的孩子问这问那,旁边便有懂行的人解释。等把准备工作做完,两个小徒弟把师傅的遗物搬到挖好的坟坑边上,一个跳下去躺倒打几个滚,名为暖床,意为死者长眠于此,生者的阳气可以驱除阴寒。完成这项,再把陪葬的遗物放进去,棺木前头燃魂灯,点亮归家路,亲人拜谢力士——也既抬棺的人,之后便可正式入土。
铁匠是战士身份,魂带血煞,易遭凶鬼恶魂缠身,族人要将他的兵器安放在周围,却不是放到棺木里边。这里面也讲头,放在附近方便死者随时拿起来战斗,不放进棺木是希望他来世安康喜乐,摆脱战场搏杀的命运,除非死者临终时有言在先,另当别论。
石头当兵时配的军刀早已归还jūn_duì ,徒弟们便将他后来打造的几把刀具拿出来,准备安置。就在这时,车老板忽然自人群中走出,拦住他们。
“请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