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雅雅望着说话的高丽公主蓝乔乔。
“她母亲越贵人原本是周国公主,嫁给北齐王,可她不知廉耻,yín_luàn 后宫,被北齐王遣送回周国,谁知在周国她还多般不检点。”蓝乔乔冷笑一声,似乎把挖掘丑闻当作很有趣儿光荣的一件事,“赵王岳羞,让她进了虿盆,谁知道还留下一个孽种!”
雅雅目瞪口呆:“真的吗?”
“那还有假?”蓝乔乔表情恶毒,“越贵人心肠歹毒,偷偷杀死北齐王的长子,这种女人,留在世上都是祸害!”
刚走出几步远,肖瑶瑶忽然停下来,身体僵硬地转过身来,端木瑾抓住她的手,紧紧的握着。
高丽公主蓝乔乔并不惧怕她,冷冷一笑,要不是碍于端木瑾皇子在场,她还要上前去再说一遍。
可是肖瑶瑶只是看她一眼,然后转过身,摔开端木瑾的手,快步走回她的卿罗阁。小红跟上去。
端木瑾望着那弱小的青色身影,不知为什么,身体里某个柔软的地方疼了一下。
心疼吗?他笑了一下,容色绝艳,让掖庭宫所有佳丽都黯然失色。
小羽正在院子里那棵杏花树上架了一个秋千,正忙着在上面挂些女孩子喜欢的花儿朵儿的,让肖瑶瑶回来看到会高兴。
卿罗阁在的地方实在僻静,所以若国公主那边的动静小羽也没听见。
肖瑶瑶几乎是冲进卿罗阁的,动作很快,小羽只看到青衣在眼前一闪,怔了一下,然后看见小红跑进来。他立刻跳过去问:“小红姐,公主呢?”
“公主公主!公主不是进去了嘛!”小红没好气地说,快步走进屋子里去。
小羽委屈地站在院子里,看看自己幸苦架上的秋千,再看看肖瑶瑶的房间。
公主不喜欢吗?
肖瑶瑶只是坐在窗户上,望着围墙上爬满的深绿色的苔藓。
苔痕深重,不知掩埋了多少记忆。潮湿的墙壁泛着衰败的黄色,几根柳条从隔壁伸进来,柔柔地飘荡在苔痕之上。
“我娘不是那样的人!”良久,她才赌气一样地转过头来,对着站在她身边的小红说。
“贵人当然不是那样的人。”小红轻轻把她抱进怀里,有时候,她觉得这个过分坚强的公主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也或许,公主真的已经死在过去……
相互依靠的两个人,只有彼此才能看见彼此的脆弱,小红的几颗眼泪坠落在肖瑶瑶青色的衣袍上,缓缓地泅开。
肖瑶瑶仰起脸,秀丽的青涩脸庞写满了心疼,她伸着手去擦小红的泪水,轻轻地说:“小红,别哭,一哭,他们都以为我们软弱了,都会来欺负我们的。”她的声音嘶哑,已不复平日的清脆响亮。
小红擦干眼泪,点点头:“不哭了,像公主一样,永远都不哭。”
肖瑶瑶笑起来,大大的眼睛弯成月亮的形状。
小红走到窗户边,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玉质的铃铛,轻轻摇了摇,清脆的声音像是滴答的泉水倾斜出来。
湿润的墙角边缓缓地爬过来一条血红色的蛇,吐着蛇信,翻着血红色的蛇眼。它游过窗台,顺着窗柩爬到肖瑶瑶头顶上方。
血红色的眼让人一看都心惊胆颤,它凶猛地把眼睛睁到最大。
“滚!”肖瑶瑶厌恶地皱起眉头,声音不大,可那条蛇却像是遭了致命的一击,马上焉下来,顺着墙壁快速爬走了。
“公主!”小红埋怨了一声。
“它吃了那个侍卫的脑,恶心!”肖瑶瑶面无表情地说,眼里流过一抹剧毒的光,隐隐泛着血色。
“哎?你们干什么?这是北齐公主的居所!”小羽的吵闹声在外面响起。
“不好!”小红飞快跑出去,一拉开门,侍卫就涌进来,什么都不管就四处翻箱倒柜。
小红望着外面的目光一凝,只见一个侍卫在杏花树下翻找,然后,那侍卫刚一抬头,一条红色的蛇就从树枝上软软地掉下来,砸在他脸上。旁边的人都吓得跳开,生怕被那凶猛的蛇攻击。
可那蛇软软的,耷拉在那吓得脸色苍白的侍卫脸上。
冰冷的……侍卫大着胆子动了动,那蛇便掉下来,砸在泥土上。
“死了……。”侍卫犹有余悸,颤抖不已。
“找到了!果然在这里!”侍卫大喊,带头跑进屋子的士兵立刻上前去,按住肖瑶瑶。
小红也被抓起来,大喊:“你们想干什么?”
“竟敢在掖庭宫私藏毒蛇,祸害妃嫔!你该当何罪?”
“我不知道……。”肖瑶瑶慌乱地摇着头,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侍卫拖着他们往外走。
“放手!”刚刚赶到的端木瑾看见肖瑶瑶被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压着走出来,无法抑制怒气地大喊一声,“不得对公主无礼!”
侍卫放开她,跑上前去,把在卿罗阁搜出来的红色小蛇献出来给端木瑾看:“皇子,这是在卿罗阁发现的。”
端木瑾看了一眼那毒蛇,面色凝重,看向肖瑶瑶,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我真的不知道……。”看样子是真的慌乱了,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渴望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皇子,带去让皇上审讯吧。”
端木瑾点点头:“别怕,你是无辜的,没人会对你怎样。”他也希望自己能安慰吓得慌乱的肖瑶瑶,可是他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很笨。
肖瑶瑶跟着他出去。
小羽吓得呆呆的,怎么回事?公主怎么会和那条蛇扯上关系?
突然间,小羽想起刚才找绳子绑秋千时,他四处都找不到长度合适的绳子,便悄悄爬进小红的房里,他记得小红有一根很长的绳子,前几天还用来捆包袱,于是他在柜子里翻来翻去。没找到绳子,却让他找到一堆薄薄的蛋壳。
“小红姐居然偷嘴,看我不告诉公主去!”他还笑着,看看那些蛋壳,却觉得不像鸡蛋壳,因为太小了,也没有花纹,白色的。
现在想起来,那更像是他幼年时在乡间看到的蛇蛋!
难道……一股不祥的预感升上心来,他一动也不敢动,跑到墙角边蜷缩起来。
端木玉在长安宫议事,侍卫上报说在北齐公主的卿罗阁发现死去的红蛇尸体。他便停了朝议,命人把北齐公主带进来。
他怀疑的没有错,那个表面单纯的女子绝对不简单!
肖瑶瑶跟在端木瑾身后,两手握得紧紧的,长安宫里有太多人,都是周国文丞武将。她局促不安,在门口被拌了一下,差点儿跌倒。
端木瑾扶了她一把,低头在她耳边说:“别怕。”
端木玉高高坐于王座之上,黑袍加身,头戴珠冠,威严非常。他不说话,更让人心惊,那张脸年轻,甚至是少有的英俊,却丝毫让人感受不到温暖,只有如同深冬时冰封十里的寂寒。
肖瑶瑶在地上跪下去,小声道:“参见皇上。”
端木玉正襟危坐,那身上浑然天成的,是不可亵渎的天子威仪:“为何藏匿毒蛇害人?”开门见山,他问得很直接。
“我不知道,不是我……。”她声音很低很低,几乎细不可闻。
坐在端木玉身旁的一位中年男人缓缓出声:“北齐王派公主来我大周,可有吩咐公主什么?”
肖瑶瑶抬头看了一眼那说话的男人,他是坐在周王身旁的,身着绛色袍服,腰上襞膝是红色,只比周王的襞膝颜色淡一些。
那么,这人便是高正海了!
她被高正海犀利的眼光逼得立刻低下头,慌乱地摇着头:“王兄让我伺候周王,告诫我两国之间靠我维希,望我万事三思而后行……。”
端木玉听了之后却只有一声低掩的冷笑,睫毛下的墨色眼眸透出的是对她这番话无尽的讥讽:“那么,北齐王该失望了。”他轻道。
肖瑶瑶猛地抬头,只看见端木玉向她投来的冷冷一瞥。她心里被什么撞了一下,恍恍惚惚地低下头。
她好像看到了……很熟悉很熟悉的一双眸……
“王兄,此事还须彻查清柔然。”端木瑾见肖瑶瑶无力招架两位周国的大人物,渐渐茫然失措,便出声替她求情。
“朕只想知道为何毒蛇会在她居所里?”端木玉笑了一笑,倒不是宽容,而是已经认定事实的冷讽。
端木瑾道:“若她真有害人之心,怎么会把毒蛇藏在自己院子里,等着我们去抓呢?”
“马有失蹄,端木瑾皇子,您年纪还小,这些阴谋诡计,您怎么会知道呢?”高正海一笑说,“北齐王为使我大周疲弱,已经不止一次用诡计了。”
端木瑾被高正海说成‘年少无知’,顿时一股气升起在胸膛里。高正海把持大周朝政,迟迟不让王兄行成人礼亲政,这只老狐狸诡计多端,才是最可怕的人!
“丞相大人以此就判断北齐公主是凶手,不觉得太草率吗?”端木瑾冷冷一笑,抬起眉眼,望着高正海,“如此做,端木瑾可不服。”
肖瑶瑶低着头,看见端木瑾黑色的鞋子和绿色的袍角,忽然间有些怔忪。
这个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高正海被端木瑾那魅视如烟的一瞥弄得有些尴尬,道:“端木瑾皇子怎知此女无罪?”
端木瑾望着跪在地上的肖瑶瑶,突然间蹲下去,把肖瑶瑶的头抬起来,笑容如水波,柔柔地在她眼前泛起波浪:“我们交换过信物,该彼此相信对吧?”
肖瑶瑶怔怔的,端木瑾的笑容足以令万千兵马顷刻间溃散,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人?他一颦一笑,都像是天上降下的流光,在云影徘徊之间,缓缓倾入她冷寂的心间。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了一声。
很清晰很清晰地跳了一声……
噗咚!
甚至带着一丝丝的痛柔然,她觉得眼前的端木瑾模糊了。
可是……我却辜负你的信任。
端木玉看着相看无言的两人,微微眯起墨色的眸,有一瞬间,他很想打碎肖瑶瑶柔弱的表情,看看她虚假的面目之下,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可是后来,当他终于撕开她的伪装,却只看到清淡的一张脸,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长安宫外忽然吵闹起来,有侍卫跑进来大喊:“禀告皇上!迎春宫潜入很多毒蛇,已经咬死三名宫女!”
端木玉脸色一变,迅速站起来,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肖瑶瑶在听到侍卫的话的一瞬就遽然冲出去,她跑得那么快,一出宫门,几个起落,跃上城墙,朝迎春宫的方向奔去。
端木瑾凝结的笑容挂在脸上,而眼前已经没了人。
迎春宫内一片惨叫,一声声钻入肖瑶瑶耳朵里,她害怕得全身都在颤抖。
渺儿姐……千万不要有事……
她跃入迎春宫的院子,风中送来一阵她无比熟悉的碧玉铃铛声……
“小红……。”她无措地呢喃着,脚踩在带血的草地上,许多刚刚孵化出来的小蛇在地上爬行,爬进一具倒在院子里的尸体上,开始啃食尸体。
侍卫抬着铜戟对地上的蛇乱砍。
而迎春宫主殿外,几个宫娥把若雅围在中间,一步步后退,惊恐得又哭又叫。
屋檐上掉下几条浑身火焰色的巨蛇,有手臂那么粗,吐着长长的蛇信,向进攻过来的侍卫喷着毒液。身上只要被溅上,立即开始腐蚀身体。
“贵人快走,贵人快走啊!”宫女拥着若雅躲进宫殿里。
“不要进去!”肖瑶瑶大喊一声,冲过去。
她很了解,若是群蛇开始进攻,那么最毒的蛇王一定躲在某一处观战。她很了解那条蛇王,他此时正在寝殿中,如果若雅跑进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若雅听到她的声音,一回头,就看见肖瑶瑶朝她飞奔过来,若雅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乍然一看到肖瑶瑶,便哭着向她奔来。
肖瑶瑶把她护在身后,低声说:“渺儿姐,跟在我后面不要离开。”
若雅用力点头。
此时,躲在寝殿里的蛇王看到要自己跑进来的食物突然被夺走,狂怒地张口,一声如狼似虎的咆哮差点儿把屋顶都震倒。
沙沙沙……蛇王快速爬出来,巨大的赤红色身体一暴露在人们视线中,就震惊了所有人。
那是一条比正殿柱子还粗的巨蟒,浑身呈暗沉的赤红色,嗜血的红眼睛闪着血光。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红光。
所有人都吓得呆住了,有的还尿湿了裤子。
那……那是什么妖魔鬼怪?
若雅的呼吸都要停止,抓住肖瑶瑶衣服的手上尽是汗水。
“渺儿!”终于赶到的端木玉也被眼前惊悚的画面惊了一下,随即看到就站在巨蟒面前的若雅,一颗心忽然被什么揪痛了。
若雅流着泪回头看了他一眼,等待命运给自己最后的裁判。
她就这样死在这里吗?得到周王的宠爱,她以为自己定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子,可是,幸福为何如此短暂?
肖瑶瑶的目光直视蛇王,蛇王停在她面前不敢动,可是眼睛却贪婪地望着肖瑶瑶身后的若雅。
赤焰蛇只食外貌美丽的人类,并且只吃心脏和脑子,因此十分聪明。蛇王更是有初步的智力,它知道若雅天生尊贵,从小锦衣玉食养大,所以不仅心脏和大脑美味,就连身上的肉质,也很好吃。
“滚。”肖瑶瑶低声说,声音传入蛇王的脑中,它偏了一下头。可是,它还是望着若雅。
肖瑶瑶知道蛇王是饿了,于是只能略微偏头对若雅说:“渺儿姐,我数到三你就转身跑,千万不要停。”
“可是你——”若雅不放心,她不可能扔下肖瑶瑶自己跑掉的!
“听话!”肖瑶瑶镇定地说,“一,二,三——”
她的‘三’字刚出口,身体便一跃而起,直扑蛇王的脑袋,她知道自己能制住这条狂蟒,只要若雅不在眼前引诱蛇王!
若雅转身奔跑。
那一刻,端木玉墨色的眼眸中疏离的冷光一下子散开,他竟然没有看向他奔来的若雅,目光只能被扑向巨蟒的肖瑶瑶吸引!
她为何要那样做?用自己的命换若雅吗?
端木瑾大叫一声,难以自制地冲上去,却被端木玉一把拉住。
“你想死是不是?”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端木瑾忽然有些恨意。那个女人舍身救了他的爱人,他居然还能如此冰冷地阻止自己?
那边的情势已经发生了大逆转,肖瑶瑶扑向巨蟒,却被巨蟒甩过来的尾巴缠住,高高举起在半空,而巨蟒身子前倾,咬住若雅曳在地上的衣服下摆,把她提了起来。
若雅惊恐地尖叫。
肖瑶瑶瞪大眼睛,怒气上涌,她忽然从衣袖里拔出一把匕首来,对准若雅的衣摆甩过去,割断了布料,若雅掉在地上。肖瑶瑶在那一刻对搭弓在四处准备好的弓箭手大喊:“射箭!”
然后便是……万箭齐发……对着巨蟒的身体,巨蟒四处闪避箭矢,在旁人眼中它是发怒一样的狂摆身体,实则,只有站在迎春宫外的小红看得最清柔然。
蛇王在保护它的主人。
它左右摇摆身体,却始终卷着尾巴,让肖瑶瑶得以在它巨大的脑袋后方,以免被箭矢误伤。
若雅被人扶起,带到端木玉身边。
“皇上,救救肖瑶瑶……。”若雅已经顾不得自己多狼狈,向端木玉求救。
“王兄!”端木瑾气得没有往日的冷静,看着被蛇挟持住的肖瑶瑶,已经不能保持理智了。
如此英勇的她,竟然换不来一丝同情吗?
肖瑶瑶被蛇尾甩得头晕眼花,整个世界都颠倒,好不容易靠近蛇王的脑袋,她几乎要吐血了,低声说:“把我甩出去,然后离开!”
否则她肯定要被这样甩死了……
巨蟒怒吼,咆哮,它身上鳞片坚硬,普通箭矢落在它身上像射在铜墙铁皮上,根本没有杀伤力。
可是眼前敌人太多,它还是十分识相地听话了,巨尾一扫,肖瑶瑶被甩出去老远,撞在墙上,然后摔在地上。
好过分……
巨蟒飞速撤退,那么庞大的身躯,却向后快速退走,行动如风。周国的士兵追上去。
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肖瑶瑶吐了一口血出来。头晕眼花,什么都看不清,摇摇晃晃的只想快点倒下去大睡一场。
身子蓦地一轻,天旋地转,她本能地抓住一片衣角。
“没事了。”头顶上有个温暖的声音说。
肖瑶瑶笑了笑:“大兔子……。”
端木瑾抱着她转身面对端木玉:“王兄,这样的人,你不相信她吗?”
端木玉不说话,就在刚才,他看到奋不顾身冲上去的肖瑶瑶的身影,和记忆中那个怎么都忘不掉的身影何其相似啊。
“如果…..。”端木瑾望了一眼在他怀中晃动着脑袋找平衡感的肖瑶瑶,忽然间很温柔地笑了起来,“王兄不喜欢她的话,就请把她赐给臣弟吧。”
一句话惊倒无数人,包括高正海也吃惊不小。
然后,最吃惊的还是肖瑶瑶,她抬起头看着端木瑾,忽然大笑三声,伸手朝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拳:“大兔子!休想占我便宜!”
端木瑾假装被敲得好痛,哎哟哎哟叫了两声,然后说:“我要你是给我做丫鬟的!谁要占你便宜了?”
肖瑶瑶抿着嘴,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捶着端木瑾的胸膛撒娇说:“大兔子姐,你欺负人啦!”
端木瑾抱着她,立刻像兔子一样飞快逃窜了。
端木玉一直望着两个人,他不说话,可是直到肖瑶瑶离开,他脑子还不能把她的样子抹去。
半响,他才搂过若雅,理着她鬓边散落的头发:“小姑娘,你没事就好。”
若雅的身体轻微震了一下:小姑娘……昨晚他从梦中惊醒,也是叫着这个名字。
可是……谁是小姑娘?
若雅怔忪地望着他英俊冷酷的脸,难道自己……只是一个替身吗?
她缓缓地靠在端木玉怀里,有一丝风吹过来,她觉得冷,往他怀里缩,他便用力把她抱紧,低低地说:“别怕。”
端木玉称病没去弘文馆读书,连续半个月都没有出现。
瑶瑶坐在课堂上,怔怔地看着端木玉的位置发呆。
他没事儿吧?是什么重病这么久都不出现呢?
心里像被小猫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抓着,痒痒的。
“别担心,我去看过端木玉,他没什么大碍,我看过两天他就回来了。”陆安阳依旧率直,根本没有察觉到瑶瑶露出的小女儿忧愁。
“没什么大碍还那么长时间不来!”瑶瑶气呼呼的,心里又担心端木玉,又怨他,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她已经不是一般的担心和想念了。
以往几个月甚至一年没见爹和哥哥,她也不会想成这样,不过半个月而已,她,已经相思成灾了。
想起戏文上的说词,瑶瑶不禁红了脸。
陆安阳看见她脸上娇俏可爱的红晕,心里一动,看的呆住了。
“陆安阳哥哥,你能带我去翔鸾宫吗?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瑶瑶想到可以见端木玉的办法,过来求陆安阳。
陆安阳正为刚才她的娇羞情态心动,此时看见她近在眼前的小脸,更是觉得心里喜滋滋地,比灌了一罐蜜糖进去还甜。她楚楚可怜的哀求他怎么会不答应?
瑶瑶高兴不已,竟然趁着于太傅不注意,偷偷在陆安阳脸上亲了一下,表示自己的感谢。她对爹和哥哥一向如此,并没有觉得有多亲昵,可是对于陆安阳来说,这个吻却是某种预示……
剩下的半节课,他都在迷迷糊糊中度过,满脑子是瑶瑶软软的嘴唇和甜香的味道,痴傻了半天。
下了课,瑶瑶兴高采烈跟着陆安阳去后宫了,翔鸾宫是中宫,闲杂人等自然是不允许进入的,但是堂堂四皇子在前面保驾护航,自然一路通畅,没人阻拦。
瑶瑶心里已经雀跃不已,想着一会儿看见了端木玉,一定会给他一个很大的惊喜。
不知道他病成什么样子了?不会是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吧?瑶瑶暗暗担心,加快了步子。
两人到了翔鸾宫外,忽然听见里面兵器碰撞的声音,铿铿锵锵,似乎挺激烈。
刺客!
两人交换眼神,立刻冲进去。
“大胆刺客!”两个人竟然都很有默契大喊一声,陆安阳抽出了随身的短剑。
翔鸾宫的院子中,开满了兰花,幽香四溢,暖暖的春风吹过,花瓣此起彼伏,一朵一朵摇曳着,花香更是馥郁。
院中对打的两人同时停下来,转过头,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太子端木瑾一脸淡然,仿佛一切不过是一阵风吹过去,丝毫不能令他动容,只有看见瑶瑶吃惊时大睁的眼睛时,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温暖的笑,转瞬即逝。
六皇子端木玉非常镇定,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别开眼,风吹起他黑色的长发,俊脸上多了一层疏离。
“你不是病了吗?”瑶瑶的声音很小,看见端木玉那副表情,就像之前被他不理会时一模一样,让她小小的心中闪过一阵恐惧。
他,又开始讨厌她了吗?
为什么?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病好了。”端木玉冷淡地插剑入鞘,身周仿佛有一种令人无法靠近的气势。
完全不似以前的他。
“那,我们可以去放风筝了,今天的风正好啊!”瑶瑶上来拉他,软软的小手碰到他的掌心,仿佛被电击了一下,端木玉立刻甩开:“走开!谁跟你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啊!”
瑶瑶没有想到端木玉会甩开她,一下子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眼眶立刻就红了,可怜地看着他。
端木玉也没想让她跌倒,惊愕了一下,想起母后和皇兄的话,立刻别过头去,冷冷地说:“你走吧,我没空和你玩。”
静静站在一旁的端木瑾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没人发现他眼中悄悄闪动的笑意。
那个小丫头,很喜欢端木玉呢。
“端木玉!”陆安阳忽然冲上来,怒不可遏地揪住端木玉的衣领,“你这个混蛋!”
端木玉的身手在众多皇子中是出类拔萃的,仅次于年长几岁的太子,陆安阳的手很快被他甩开:“四哥,为了一个外人,你想和我翻脸吗?”
这句话,像利剑一样刺在瑶瑶心口上。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外人……
诸多委屈一下子就爆发开,泪水顺着那张精致得过分的小脸淌下来,明眸璀璨,一瞬间,满院子清丽的兰花都黯然失色,世间的光芒都仿佛被她夺去。
“端木玉,你这个讨厌鬼!我一辈子都不要再理你了!”小孩子式的威胁和吵闹,听在端木玉耳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早知道,就不应该不听母后的话和她接近。
早知道,就不该把她放在心上。
早知道……也许不会成今日的局面。
短短时间的相处,快乐的时光,却换来漫长的痛苦。
何苦?
一切追悔已晚矣。
瑶瑶从地上站起来,白白的小手擦着不断滚下怎么都止不住的泪水,嘴巴瘪瘪的,哭得伤心不已。
这个时候,她还想或许端木玉会来安慰她,向她道歉,可是看到端木玉站在那里冷酷的身影时,小小的心灵忽然破碎了。
“讨厌鬼!讨厌鬼!……。”她一边哭,一边转身跑出去。
她九岁。
九岁的她,已经懂得心痛的滋味。
“端木玉,你把瑶瑶追回来,向她道歉!”陆安阳气得跳脚,兄弟情义也被退到第二位,看见瑶瑶的眼泪,他心里早已乱了分寸。
端木玉紧抿着唇,俊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看了一眼陆安阳,转身,走进大殿中。
“你一定会后悔的!”陆安阳大吼大叫,狠狠一跺脚,追着瑶瑶出去了。
端木玉步上台阶的脚步顿了一下,低垂着头,五指收紧,牢牢抓着那柄剑,骨节泛白。
他……没有权利后悔。
脚步声在自己身边停下,从端木瑾身上传来淡淡的龙涎香味。
“不忍心的话,去追她吧。”
“不用!”端木玉想也没想,立刻就反驳了,有些倔强地抬起头:“我和皇兄,永远是同一阵线的!”
端木瑾嘴角边浮起一丝温淡的笑意,却夹杂了一点点无可奈何:“端木玉,我从不想让你牵扯进政事里。”
端木玉站直了身体,背脊挺得直直地,仿佛这样,可以证明自己终于长成一个男子汉:“皇兄,如果我永远都在你和父皇母后的羽翼下生活,就永远也长不大,我不想一辈子都让你们保护!”
端木瑾颇有感触,长叹一声,温柔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端木玉……。”
“所以,皇兄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端木玉语声中微不可觉的颤抖,漆黑的眼眸坚定地望着前方:“肖瑶瑶,她和我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
瑶瑶泪流满面跑出皇宫,这辈子,第一次遭受到这种羞辱和抛弃,比遭遇劫匪,遭遇青楼老鸨,都让她害怕和痛苦。
她以为的友情,只是昙花一现,小小的心灵中那一丝悸动此刻忽然转变成难以抑制的痛苦,排山倒海涌来。
脚下发软,她跑不动,在河堤旁一棵柳树下停下来,额头抵着粗糙的树干,放声大哭。
陆安阳好不容易追上她,见她停下来哭,站在她身后慢慢等待。
哭,是现在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了,他脑子里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那种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瑶瑶心里,应该很恨端木玉吧,哎,好不容易三个人可以快乐的一起玩,想不到时间这么短暂。
端木玉那个小子,当初就不应该给瑶瑶希望。
女孩子的心很脆弱,一点点伤害,都足以摧毁她。
他更后悔自己当时极力拉拢他们两个,早知道,维持那种仇人一样的关系,总比现在好。
不过,现在陆安阳也隐隐担忧。
他不像瑶瑶,什么都不懂,还是天真烂漫的年龄。端木玉此刻这样,说明肖丞相和太子的斗争已经到了一个白热化的阶段。
而眼下的情况,明显是肖丞相占了最有利的位置,太子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抵抗。
所以端木玉……他心里又是何想法?突然把瑶瑶甩开,彻底撇清关系,是想日后,双方都不会更难过了吧。
现在不过是不算深厚的一段友情,破碎了,顶多伤心难过一阵子,慢慢地,等瑶瑶找到新的朋友,就会忘了端木玉。
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陆安阳叹了一口气。
瑶瑶已经哭了很久了,哭累了,声音慢慢微弱下来,变成浅浅的哽咽,意识到身后有人,慢慢转过头,梨花带雨。
陆安阳怔了一下,才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瑶瑶瘪着嘴巴,水汪汪的眼睛看的陆安阳心里也难受。
“瑶瑶,不要任性了,你和端木玉是两个世界的人。”声音很低,陆安阳克制着心里的难过。
瑶瑶呆呆地看着他,对于他的话,似懂非懂。
两个世界的人……
永远不可能交汇,这种现实多么令人绝望。
白白的小手慢慢抚上心口,手指收紧,那个地方,心脏的地方,为什么那么疼?
紧紧咬着牙齿,没让穿破心脏的吼叫冲出嘴巴,小脸儿一片苍白。
河里水流徐徐,缓缓地,载着细细如眉的柳叶慢慢飘远,水的声音缓缓荡涤灵魂的痛楚,一点点,那声音让疼痛越来越清晰了。
她死命抓着心口,死命忍着,痛苦没有溢出嘴角,就连泪水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干了,竟然没有一滴流出来。
远处的山,慢慢地,染上淡淡的墨色,赤红的夕阳缓慢地下坠,用一种沉痛不舍的姿态,最后的光芒,仿佛最后看这个世界的一眼。
但瑶瑶知道,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来。
她也知道,端木玉和太阳不一样,明天,不可能抹杀今日坠落时绝望的一切。
今日,已经把后来的日日夜夜,全都抹杀了。
身份的羁绊,太沉重,太遥远。
瑶瑶慢慢站起来,夕阳坠落入地平线的短暂时间里,她像是长大了,许多这个年龄看不透的问题她都看透了。
一切,好像命运提早一步,为她戴上命运残忍而沉重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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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瑾送肖瑶瑶回卿罗阁,把她放在床上便不客气地坐下来,说:“你胆子挺大啊,我以为你看到若国公主的事就被吓坏了。”他微微一笑,犹如冰雪融化。
肖瑶瑶低头笑了笑:“无论多害怕……若雅公主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重要到肯舍弃性命?”端木瑾问,他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人。
可是肖瑶瑶怔了一下,渺儿姐对她来说重要到可以舍弃生命吗?她不知道,因为她不知道舍弃生命是怎样的,而且,今天救渺儿姐,她本来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事。
“真是善良的女孩。”端木瑾调侃道,“不知道有一天我被袭击了,你会不会这么拼命救我?”
“会的!”肖瑶瑶的眼睛亮亮的,里面恍若浮出水面的冰晶石,清澈透明,不染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