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一红,她低下头闷闷地说:“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瑶瑶。”陆安阳哑声喊了她一声,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淡淡地笑了笑,说:“再见了。”
“再见。”瑶瑶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眶湿润地看着陆安阳走出亭子,穿过重重繁花,然后在转过拱门的时候顿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回头,离开了。
她慢慢倚着圆柱坐在凉亭中的木椅上。
做皇后真的好吗?长久以来,她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起初,只是带着对端木玉的某种仇恨情绪接受的,但是她发现自己并不快乐,每天生活在这种情绪当中,生活的颜色也渐渐变成灰色,蒙蔽了她的眼。
而且,让那么多人失望了……不仅仅是陆安阳,还有雅雅姐姐,还有哥哥…….
虽然哥哥从来不说,但是每次看见他的眼神,自己就觉得辜负了哥哥多年来的疼爱。
可是,她要听爹的话啊,爹让她做皇后,肯定是没有错的,她是肖家的女儿,不可以随意任性。
瑶瑶出了半日神,站起来,慢慢朝爹的书房走去。她有很多问题困扰着,很难受,她想去问问爹,可不可以不要做皇后?
她不想让深爱她的人都失望。
书房的门紧紧关着,周围也没有平常护卫的人,瑶瑶一个人走进去,难道爹不在吗?爹在的时候,总会有很多守卫的。
她走到窗下,夏日酷热,书房那扇窗户半开着,她走去,伸手想拉开窗扇,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她连忙把手缩回来。
“只是委屈瑶瑶小姐了,那个老家伙十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够娶到相爷的女儿。”这声音,是经常来相府的兵部尚书上官云的声音。
瑶瑶见过这人几次,只觉得一脸狡猾相,很不喜欢。但是他和爹一向都是同一阵营的,爹也很信任这个人,想来,也不是外表看来的样子,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听见里面的说话是提到自己,瑶瑶便好奇地站在那里,侧耳听着。
这时,肖汉成道:“瑶瑶年纪虽小,却聪明懂事,让老夫无比欣慰啊。”
瑶瑶心里像被刺了一下,如果现在去告诉爹她不想做皇后了,爹是不是会很失望?
她不想让爹失望,也不想让哥哥失望,现在该怎么办?
上官云忽然桀桀怪笑起来:“相爷有否想过,若是瑶瑶小姐不同意,又当如何呢?”
肖汉成沉默,上官云又道:“在下听说相爷很是宠爱瑶瑶小姐,若是瑶瑶小姐不同意嫁给皇上,相爷是否会尊重她?”
窗外的瑶瑶微微出神,从小到大,爹从未勉强她做过什么事情,这一次,如果当初自己不答应,爹也不会强迫她的。
刚这么想,里面肖汉成沉默慢慢道:“牺牲小我,方能成大事!”
瑶瑶像被人在脑袋上狠狠打了一闷棍,顿时有些晕眩,扶着墙壁才勉强站住。
“哈哈,不愧是大周朝一代权臣!相爷的胸襟令在下佩服不已啊。太子说得对,为了权利,相爷当真连亲生女儿也可以舍弃。”上官云大笑起来。
肖汉成冷笑:“哼!老夫做大事,岂是能让儿女情长左右的?上官大人你不也一样吗?当年为了求官,也是亲手杀了你的恩师,才投到老夫门下的。”
说起陈年旧事,上官云嘴角微微上扬,掩饰不住的得意:“在下就是这样的人,只喜欢走高处,越高的地方,在下越喜欢。相爷无疑是大周朝的最高峰,在下怎么能不忙着来投靠?”
肖汉成哈哈哈大笑起来,手一挥:“好!老夫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放心,这次大事成了之后,老夫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相爷。”上官云折扇一开笑得洋洋得意,站起身告辞道:“今日不早了,在下也该告辞了,改日再来打扰相爷了。”
上官云从肖汉成书房里出来,正是烈日西斜,有些凉意的时候,天边的夕阳红如鲜血,彩霞靡艳。
他打开折扇挡在额头前,逆着光,信步走着。
丞相府他已经无比熟悉了,知道从花园的小路走最近,便转向花园的方向。
刚走进园子中,就看见湖边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只是看背影,就觉得很美,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膀上,被傍晚的风吹得有些乱了。
及地的粉色长裙拖在草地上,手腕上的飘带垂着,任风吹得飘来飘去。
真是好一个绝代佳人啊!
自古红颜祸水,肖丞相的掌上明珠瑶瑶小姐也绝对逃不出这句诅咒。
不知怎么的,上官云嘴角竟然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总是闪着狡猾光芒的眼睛慢慢沉寂下来,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再狡猾奸诈的他,看起来深沉得如同引人深陷的深渊。
听到脚步声,瑶瑶转过身来,眼眶红红的,看见来人是上官云之后,瞪起眼睛,恶狠狠地说:“你滚!这里是我家,不许你来!”
上官云收起了折扇,扇骨轻轻拍打着掌心,笑道:“在下只是路过而已,不会打扰小姐的。”
“滚!”瑶瑶很激动,通红的眼眶衬托得小脸更加白皙。
上官云看着她凶恶的样子,却只是摇头微笑,扇子轻轻拍着手掌,慢慢走出去了。
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真让人费心……
瑶瑶吸着鼻子,把眼泪都擦干,今天第二次哭了,总觉得泪水怎么都流不完,擦也擦不干。
听到爹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像被背叛了一样。
爹背叛了她对他的信任。
本来想为父亲分忧解劳的心情已经消失了,现在的她心里像被人破开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吹进去,发出某种令人绝望的回声。
背叛,原来就算是fù_nǚ ,某种牵绊也会被割断。
眼泪流下来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瑶瑶。”温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和的女声仿佛能缓解她悲伤的情绪。
“姐姐。”瑶瑶的声音已经哭得哑了,“我,我不想做皇后了。”
雅雅露出欣慰地笑容:“不想做就和相爷说啊,你的要求,相爷一定会答应的。”
瑶瑶缓缓地靠近雅雅的怀里,眼泪又流下来,这一次,她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瑶瑶不说一句话,雅雅纳闷,低下头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真是个傻丫头,雅雅摇头微笑,叫来一个侍女,小心翼翼把瑶瑶背回去。
“小姐这一觉睡得可真沉,都快一天了,还不醒。”
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院子里的花草都恹恹地垂着脑袋,空气闷热得让人想抓狂。几个侍女在阴凉处剪婚庆用的纸花,做刺绣等等,一边低声聊天。
“小红姐,你是近身侍候小姐的,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几个侍女兴致勃勃看向做刺绣的小红,能近身伺候小姐的人总会有不少消息的。
小红哼哼道:“问我干什么呀?我只是伺候小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们想打听什么,还是问问孙久姑娘吧,她才是真正得宠的,小姐进宫做皇后都要带着她呢!”
正低头研究纸花图形的孙久忽然抬起头来,圆圆的脸涨得通红:“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哼!”小红不屑地瞪着她,真不明白笨手笨脚的孙久有什么好?就算在运城伺候过小姐,和小姐一块儿长大有些情谊,但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笨得要死的孙久,怎么会在小姐身边呆那么长时间?
“说起来,小姐进宫为后,是要带些陪嫁丫鬟的,小姐除了会带孙久,不知道还会带着谁?”侍女们知道在笨笨的孙久身上得不到什么消息,便扯开话题说。
“肯定会有小红姐的!”
小红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近身伺候小姐的侍女中,她怎么都不算差吧,能进宫不知道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她虽然只是个侍女,但是相府的侍女中,她是最漂亮的一个,聪明伶俐,深受相爷喜爱,才会指派她来伺候小姐。
相府中虽有大公子成均,但是成均公子一向专心军务,很少近女色,她少女时期对英俊挺拔的成均公子充满了爱慕,只可惜那梦幻全都破碎了。
倘若进了宫,随便受了哪位皇子的青睐,她也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摆脱奴婢的可怜命运了。
“相爷让聆小姐也一同进宫的。”在叽叽喳喳的侍女中间一直沉默地孙久一开口就让所有声音都安静下来了。
所有侍女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聆小姐?
相爷的义女?
那个曾经是大周朝第一歌姬的雅雅?
小红脸色微微变了:“聆小姐是相爷的义女?怎么可能陪小姐进宫呢?”想那雅雅过去的身份虽为歌姬,可是美艳动人,堪称尤物,大周朝多少男子对她暗暗倾心。自从进了相府做了顾相的义女,再也没有男人敢打她的歪主意。
当时的雅雅一夜之间贵为权臣之女,令所有女子都羡慕死了。
小红手中的绷子都差点儿被她折断。
孙久道:“因为小姐舍不得聆小姐,加上聆小姐为人温柔,又谨慎,在宫里有她照顾着小姐,相爷就不用担心了。”
小红嘴角边终于缓缓扬起微笑,相爷的义女又怎么样?说好听一些,还不是丫鬟的命!
这时,屋里的雅雅走出来,站在廊下唤道:“小红,秋梦,小姐醒了,快进来伺候。”
小红虽心里对雅雅不服,但听到小姐要伺候,还是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活,和秋梦一起进去伺候。
瑶瑶坐在床边,揉着眼睛,一头秀发睡得有些乱了,身上衣衫单薄,弱不禁风的样子惹人怜爱。
“我睡了多久?”瑶瑶迷糊地问,一觉醒来,头脑一团浆糊。
小红连忙笑道:“再过会儿,小姐就整整睡了一天了,相爷和将军都担心死了。”
瑶瑶听了,发了一会儿怔,随即又笑笑,站起来,让侍女伺候着更衣梳洗。
雅雅端了厨房特意准备的几样清淡小菜进来,瑶瑶已经梳洗完,睡了一天,肚子正饿,看见吃食,连忙跑过去,没等雅雅把食物放在桌子上,便抢先端了一小碗米粥,哗啦哗啦吃起来。
“慢点儿,女孩子这样没形象!”雅雅拿着手帕给她擦嘴,温柔地笑道。
瑶瑶倒是无所谓,嘿嘿傻笑两声,坐下去继续吃:“反正,我都要做皇后啊,做了皇后,谁敢管我怎么吃饭?”
雅雅的笑容忽然一僵,拿着手帕的双手停在半空,怔怔地看着狼吞虎咽,毫无形象的瑶瑶。
是幻觉吗?
为什么觉得瑶瑶脸上的笑容,和往常不同了?
而昨天傍晚她说过不想做皇后的话,是不是只是雅雅一时的臆想?
“瑶瑶,真的要做皇后吗?”雅雅试探着问。
瑶瑶猛点头,三两下,盘子里的食物便被消灭光了,这才有些满足地擦着嘴巴,靠在椅背上,笑得很幸福:“吃饱了真好!那次我被土匪抓走的时候,有好几次,都被他们饿着,有时候两三天也不给东西吃。那段时间,真是最可怕的日子了。那时候我只要想到以后都回不了家,天天受那样的虐待,就害怕得全身发抖……。”
“可是那段日子也过去了,如今不是回到家了吗?什么都不用担心了。”雅雅心疼地说,她也知道那段日子瑶瑶吃了很多苦,在瑶瑶被小红买来的时候,简直像只受惊的小野兽,看见人就躲,让人无端看了心酸。
“不。”瑶瑶却忽然很认真地抬起头,看着雅雅,“姐姐,如果爹失败了,变成乱臣贼子,那么我的下场,会比那个更惨十倍。”
很轻的声音,停在雅雅耳朵里却有某种惊人的力量,撞得她心里一疼,耳边轰轰作响。
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怎么会明白这些呢?
一种由恐惧编制而成的冰冷从脚底慢慢爬上来,雅雅忍不住退了一步,“怎么可能?”
瑶瑶笑了笑:“姐姐真是天真。”说罢站起来,走到廊下招手叫来侍女,一起去看皇宫里送来的奇珍异宝。
距离进宫还有好些日子,这几天天天在宫里派出的老宫女督促下学习宫规礼仪,日子倒是不闷,那些老宫女名为督促,但是对顾相爷的女儿,却是能放纵便放纵,不怎么过于强迫。
这天,大清早看着老宫女们演练了一会儿礼仪,天气有些凉了,比前几日的闷热让人清爽了不少。
正好肖汉成准备带上家小出城祭拜祖先,瑶瑶要入宫为后,这是肖家有史以来出的地位最高的女人,一定要带着瑶瑶到祖先墓前祷告。
瑶瑶正好在家里闲的发闷,一听,立刻欢呼雀跃,和雅雅一起,带上两三个侍女,便兴冲冲坐上马车,和肖汉成,肖齐一起出城去了。
肖家祖坟在城西三十里处,行路用不了多少时间,因为是夏秋交替,上山景色层次分明,层林尽染,天空高远,白云飘浮,天空掠过几只鸟儿,扑打着翅膀高飞。
途中要经过一处山谷,长长的山谷犹如灵蛇一般,弯弯曲曲,并且谷口窄小,是个颇危险的地方。
来之前,肖齐已经派人在山谷一带仔细探测,还拨了一支队伍在山谷上和进出口护卫,以防不测。
原本万无一失,但是不料马车刚刚进了山谷,便从两旁葱郁的树丛里窜出几个人,嘶吼着,身上背着节日庆贺的烟火,一边奔跑,烟火一边燃放,巨声响起,烟火四处乱窜,马匹立刻受惊,扬着蹄子长嘶,狂奔。
队伍霎时就乱了。
肖齐安排在山谷中埋伏的士兵立刻出来,三两下便解决了那几个刺客。
然而,就在这时,尾随肖齐救援士兵而来的,还有五六个黑夜蒙面的刺客!
“保护相爷和小姐!”肖齐压制着动乱的场面,挥剑击退一个朝瑶瑶马车行刺的刺客。
刺客武功之高出人意料,肖齐暗暗心惊,连忙护在瑶瑶马车旁。
“哥哥!”马车里的瑶瑶掀开车帘,满脸惊慌,“怎么了?”
“不要看!”肖齐强硬地把车帘拉下来,阻止瑶瑶的视线,挥剑和敌人缠斗。
刺客有备而来,击杀了混乱中无数相府侍卫,突然扔下无数烟雾弹,顿时,山谷中烟雾弥漫,视线受了阻挡,就连近在眼前的人也看不见。
眼睛刺痛,肖齐略微迟疑一下,便听见身边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他一惊,什么都顾不得,策马去追。
“成均!”迷雾中,传来肖汉成严厉的声音。
肖齐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最心爱的妹妹被抓走了,他必须把她追回来,决不能让她受半点儿伤害!
追出山谷,马车就停在谷外,迷烟散尽,尽管眼睛还无比刺痛,睁开眼睛都非常困难,肖齐还是毫不迟疑策马过去。
掀开帘子一看,马车里昏迷的雅雅和侍女孙久,哪里还有瑶瑶的影子?
“瑶瑶!”肖齐一声怒吼,再要策马去追,忽然看见马车上有一张白纸,连忙拾起来看,这一看,顿时如五雷轰顶,手指松开,白纸被风一吹,飘摇着落在地上。
“大将军!”一干亲卫护送着肖汉成的马车出来,肖汉成跳下马车,狠戾的眼睛看着没有瑶瑶的马车:“瑶瑶呢?”随即目光一转,看见地上的白纸。
白纸上几个字写得很大,肖汉成就算老眼昏花,也看的清清楚楚。
白纸上写道:想救肖瑶瑶,就自废武功,提着肖汉成老贼的人头来交换!
“混账!”肖汉成抽出随身佩剑,将那张纸刺得稀巴烂!“竟敢要挟老夫!普天之下,老夫不信你能逃出老夫的手掌心!”
“爹,他们会……杀了瑶瑶的……。”肖齐握紧手中宝剑,指节一根根泛白,他脸色依然苍白地不同寻常。
肖汉成抬起头,目光如电:“成均,爹跟你说过多少次,成大事者不可儿女情长!”
“可是,瑶瑶只有一个,她是我的亲妹妹……。”
“可我是你爹!”肖汉成恼怒,大吼一声,气息难平,一向如此,在瑶瑶的问题上,成均会表现得比平时优柔寡断。
他一生只有成均和瑶瑶两个孩子,一样的疼爱,从来不曾偏袒谁。可是将来继承他大业的人始终是成均,如果必要时要牺牲瑶瑶来让成均真正成长为他的继承人,这一步,他也会忍痛走!
看了一眼沉浸在瑶瑶被抓的痛苦中的肖齐,肖汉成叹了一声,转身对侍从吩咐搜救瑶瑶的细节,万万不能让瑶瑶有损伤。
这一次去祭拜祖宗的计划便取消了,回去的途中,肖汉成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脸色一直没有好过。随着马车的颠簸,身子也一晃一晃的。
肖齐亲自带人去寻找瑶瑶了,这一次事出突然,连他都没有预料。
刺客竟然不是刺杀他,还是挟持了瑶瑶!
好一个刺客,好一个计谋啊!
马车刚进了城,便有一骑快马赶来,侍从在马车外道:“相爷,上官大人求见。”
一听是上官云,肖汉成平日对此人多有倚重,便道:“请入相府。”
待回到相府之后,肖汉成便接见了上官云,虽然面色阴沉,却还是平静地坐下来,沉重地在桌上捶了一下。
“听说刺客劫持了瑶瑶小姐?哼,这次的刺客真是不简单。”上官云轻摇着手里的折扇,脸上的表情很模糊:“不知刺客的条件是什么?”
肖汉成倒也不避讳,把此刻留下的纸上的内容说了一遍,重重哼了一声,表示愤怒。
上官云咬着折扇,长久地不说话,桌上的茶杯里,茶水的热气慢慢升腾起来,快要入秋的天气里,一阵风吹进来,竟有些冷。
过了半响,上官云道:“好厉害的刺客,这一招,真是无比恶毒啊。”
肖汉成的脸色一直都没有好过,刺客的手段他都看的明白,只是现在听上官云说出来,更是生气:“老夫一生英明,几个刺客没那么容易将老夫打倒!”
“相爷说的是,刺客怎么可能打得倒相爷?只是……。”上官云嘴角一扬,笑容缓缓出现在脸上:“这一招比打倒相爷要狠多了,相爷最倚重的人是谁?不用问,自然是成均公子了。”
肖汉成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抓紧扶手,隐隐颤抖。
“外人或许不知道,但相爷不会不知道,成均公子对瑶瑶小姐的感情已经超乎寻常。这一次,刺客便是抓住这个弱点。若相爷为自己性命不救瑶瑶小姐,自此以后,成均公子心中对相爷自然生出罅隙,日后再有什么人挑拨,相爷便要失去这最倚重的左右手了。反之,若相爷救瑶瑶小姐,无疑便表示相爷彻底输了。”
上官云一点点道明,说的云淡风轻,完全置身事外,可听在耳里的肖汉成却愤怒地大吼一声,像是被钢针扎了全身一样,浑身都在颤抖:“混账!老夫一定要拿住这个人,将他千刀万剐!”
他唯一的儿子,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计谋摧毁了……
他便是早早看出成均对瑶瑶的感情,所以一直反对让瑶瑶来长安,打算一直将她留在运城,但是后来种种利益关系,加上成均不断坚持,才将瑶瑶接来。
送瑶瑶进宫一事,也是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让瑶瑶有事,况且皇上已经老糊涂了,瑶瑶绝对安全,成均才忍着痛勉强同意的。
就算这样,也让成均对自己这个亲爹生疏了不少!
何况这次,是关系瑶瑶性命的!
肖汉成只恨当初被利益冲昏了头,让瑶瑶来长安!弄到今日的地步,确实是他不曾想到的!
那个刺客,不,是主导这件事的人,绝对不简单!
夏末从屋外缓缓吹进来的风,轻轻吹起位于客座上的上官云淡青色的袍角,他折扇轻摇,神情淡漠而清高。
而此时,被刺客抓走的瑶瑶也悠悠醒来,在马车里吸入一阵怪异的味道之后,就晕了过去,现在头很疼,要裂开一样。
眼前有道刺眼的光一晃,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
“她醒了?”有个清冷声音说道,似乎在很远的地方。
脚步声响起来,几个人把瑶瑶拉起来,让她坐在一把椅子上。
“你们是谁?”她睁开眼睛,周围的环境是一间雅致的屋子,墙上挂着几幅名画,桌上燃着锡炉,袅袅香气升腾,熏香有些朦胧,让人昏然欲睡。
“瑶瑶小姐,这个地方是在下特意为你准备的,虽然比不上相府,也请你将就一下了。”声音是从一扇屏风后传来的。隐隐约约只可以看见里面一个人影,坐在桌边悠闲淡定地喝茶。
只是这声音她从未听过,很低沉,很优雅,很冷酷,可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很熟悉。
“你是谁?放了我!”身上没有任何束缚,可就是觉得昏昏欲睡,没有力气。
“等肖齐送了肖汉成的人头来,自会放了你,在此之前,请小姐再次将就几天吧。”
瑶瑶大骇,脸色苍白:“你说什么?”
里面那人似不想和她多费口舌,站起来,转了个身便出去了。
“喂!你什么意思?说清楚再走!”瑶瑶气得大叫,可是身上的无力感却越来越严重,瘫软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几天里,瑶瑶就被困在这件看似雅致实则看守严密的屋子里,足不出户,外面的半点儿事情她都不知道。
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昏昏沉沉的,屋子里总是燃着的锡炉里冒出的香味,虽然不会致命,但是却是一种很好的让人意识模糊的迷药。
就这样过了几天,不知道父亲和哥哥怎么样了,那天那个人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瑶瑶心里着急,这几天,也暗暗计划着逃跑,但是,首先要摆脱锡炉里那些迷药。
几天下来,体内多多少少对迷药都会产生一些抵抗的作用,昏沉地感觉没有刚开始那么严重,但是依然无力。
后来一天,瑶瑶趁着没人的时候,扯下了挽着床幔的金钩,一咬牙,狠狠一钩子刺在自己腿上,强烈的疼痛终于找回了一点点知觉。
移步到窗口,看守的士兵到换班时间,她观察了无数日才紧紧抓住这个时机!
踩着桌子从窗户里翻出去,什么都来不及想,趁着无人就朝院子大门跑去。
一阵一阵折磨自己的头晕和腿上的剧痛,她跑得更快了。
一定要逃出去!不能让人威胁父亲和哥哥!这是她唯一坚定的信念!
偌大的院子,她并认识路,躲躲藏藏跑了一段之后,也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不过她不怕后面有追兵来,那些侍卫不会进门去看她,除非等到午饭的时间,侍女进去送饭才会发现她不见了。
所以这段时间,她必须抓紧!
整个府第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人声,这是什么地方?难道都没有人居住吗?只是囚禁了她一个人吗?
而且院落的结构建的十分复杂,和普通宅院截然不同,一个套着一个的院落,布局几乎是一模一样,院落四角都有一模一样的门,稍微不注意,就会进错了门。
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转,心急如焚。
这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瑶瑶的心几乎是在那一刻便停止了跳动。
只听那个声音缓缓道:“多谢先生相助,虽然先生不以真面目示人,但皇兄和端木玉永远也不会忘记先生的大恩大德。”
“殿下言重了,在下立过誓言,终身效忠殿下!这一点小事,实在不足挂齿。”这一个声音,便是那天听过的,她莫名觉得熟悉的声音。
瑶瑶的身子紧紧贴着墙壁,半响都动弹不得。
刚才跑了很久,加上腿上剧痛一直不曾消失,被迷药熏染了多日的大脑渐渐清醒过来。
她无比地清醒,无比清晰地听见端木玉的声音!
是他……设下这个局的幕后凶手,是他!
顾白两家,永无止尽地相斗,除非哪一方消失,否则争斗永远也不会消失!
“肖齐不会亲手弑父,殿下打算怎么处置肖瑶瑶?”那个男声又响起来,这一次,带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端木玉道:“随先生的意思吧,我没有意见。”
低沉的声音似乎轻笑了两声,道:“那好吧。”
“告辞了,端木玉下次再来拜访先生。”端木玉抱拳,转身出来。
刚刚从院子里出来,端木玉的脚步便停下来,若有所觉似的,慢慢回过头去。
一张令他爱恨煎熬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她倚靠着墙壁,泪水打湿了清丽的面孔,一双眼睛明晃晃的,像是有水晶要溢出来。
端木玉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而瑶瑶却慢慢离开墙壁,朝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看着她靠近,那种感觉,就像躲不过死亡一刻的恐惧那样,令端木玉全身颤抖,热血沸腾。他张口,想叫人来把瑶瑶带走,可是声音还没有从嘴巴里出来,瑶瑶便一头扑进他怀里,颤抖的嗓音哭着叫了一声:“端木玉哥哥!”
那一刻,端木玉几乎也放下宝剑,反手抱住她,那一声‘端木玉哥哥’唤醒他心底多少柔情,对她的爱从未减少半分,反而越发强烈了。
她哭着,双臂紧紧抱着他,泪水都湿透了他的衣裳,暖暖的,熨帖在心脏的位置。
那是他此生此世都忘不了的一刻。
情天孽海,多想这一刻就沉沦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带我走,端木玉哥哥,去哪里都好,带着我离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谁也不要理好不好?”她纤细的双臂,带给他却是如此巨大的力量,差点儿令他不能承受。
端木玉任由她抱着,矛盾的感情不断侵蚀着心脏,翻江倒海的痛楚。
瑶瑶的哭声依然不绝:“我害怕,端木玉哥哥,我害怕……。”
端木玉闭上眼睛,忍住眼眶里那一丝滚烫的湿润。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可以拥有瑶瑶的,最后的机会……
这一幕,多少年以后,依然留在他的记忆中,清晰得不曾模糊半分,她的哭声,她的哀求,她的颤抖,她的泪水……一切一切,交织成他此生此世,最肝肠寸断的回忆。
她哭着对他说‘我好怕’的时候,差一点点,他就点头答应了。
带着她,天涯海角,逍遥自在,海阔天空,再也没有什么仇恨,从此以后幸福生活在一起。
但是……
手中剑紧紧握在手里,国恨家仇他又怎么能一夕之间忘却?
纵使她肖瑶瑶是他此生挚爱,纵使她已经填满他的骨血灵魂,他也一样,抛不开血肉亲情。
父皇,皇兄,母后,还有整个大周朝,千千万万子民,都在看着他呢!
儿女情长,何其渺小……
所以……瑶瑶,对不起……
少女悲痛的哭声中,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伸手用力把她推开,毫不犹豫,甚至没有看她绝望哭泣的脸,转身大步走出去。
“来人!”
铿锵有力的两个字,顿时把瑶瑶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了,清莹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盯着那个少年的背影。
白衣的少年,仗剑而立,身姿挺拔孤傲。
瑶瑶一步步向后退去,就像她刚才一步步靠近端木玉,当时的靠近是希望的燃起,而现在,是绝望的彻底侵蚀!
“端木玉……。”她低声呢喃着,脸色苍白如纸,脑子里很混乱,有守卫过来抓住她也浑然不觉,只是口中不停地低声呢喃:“端木玉,端木玉……。”
端木玉,端木玉……
睁开红肿的眼睛,瑶瑶立刻又闭上了,因为眼睛痛得不可思议!
过了一会儿,慢慢地适应了疼痛的感觉,她才敢完全把眼睛睁开,看着床边,有些怔忪。
床边坐着一个黑袍男子,黑袍上金线绣出的花纹精致美丽,更加显得他浑身上下贵气逼人,迫人的压力让空气都有些凝固,呼吸有些困难。
他脸上扣着一个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阴骛深沉的眼睛和唇形美好的嘴唇。
这个人,便是把她抓来,被端木玉称为‘先生’的那个人了吧。
一觉醒来的瑶瑶已经没有被迷药控制时的昏沉,头脑异常清醒,头脑也很冷静,目光灼灼看着那银面人:“你是什么人?”
银面人嘴角一牵,淡淡地笑:“这个问题,在下不想回答。”
瑶瑶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银面人看着她,只是笑,却并不说话。
这个丫头真不愧是国色天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惊人美貌,长大还得了?怪不得能把六皇子迷得神魂颠倒,差点儿带着她私奔了。
被盯着看久了,瑶瑶就浑身不自在,冷冷一哼,道:“看什么看?”
“自然是看小姐的美貌,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抵抗这样倾国倾城的一张脸呢?”他毫不吝啬称赞的词语,目光却很高深。
从小听着各种各样称赞拍马长大的瑶瑶从来不会把什么夸奖当成一回事,不过此刻听到这个神秘银面人的夸奖,却不知道怎么的有些紧张。
“你把我抓来,不只是为了看看吧?”瑶瑶冷哼着,想装的满不在乎,但是在这个男人的目光下,她发现自己很难平静。
心潮澎湃,像被什么东西胡乱搅着。
那双深邃的眼睛,那种幽深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大网,罩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微微笑着不言语,瑶瑶看了,更觉得不自在,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怒道:“别看了!”
他轻哧,上扬的嘴角有些微微的温柔。
“想不到这么害羞的瑶瑶小姐,刚才会大胆地抱着六皇子让他带你私奔。”
听了他的话,瑶瑶的心立刻像被人用钝刀狠狠撕扯着,疼得呼吸困难,肿痛的眼睛里又开始涌出泪水,她一起之下,抱起枕头用力砸向他:“你给我滚!”
银面人轻轻侧过身子便闪过了,依旧笑看着她:“很伤心吗?你连梦里都在哭呢。”
“关你什么事!?”瑶瑶没有形象地大喊大叫,“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给我滚!”
“哦?”银面人淡淡地,“那么,我本来想放你走的,既然和你没有关系,那就算了。”说着,站起来便要走。
哭得满脸泪水的瑶瑶一听,哪里还顾什么面子不面子?急急忙忙抓住他的手:“你真的要放我走?是放活的我走,还是杀了我把我的尸体扔出去?”
他低下头,看着紧紧抓住自己的那双小手,有一瞬间的失神,然而听到她傻兮兮地问话时,笑起来:“你选哪一种呢?”
瑶瑶看着她,眼睛里充满戒备和疑惑,嗫嚅道:“谁,谁会选择死啊?”
“那不就完了。”他从她小小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咱们后会有期了。”
“后会无期!”没有逃出虎口,瑶瑶就十分大无畏地说出这种话,指着门口,骄傲地说:“你可以走了!”
他笑起来,这一次,笑得特别灿烂,眼睛弯弯的,像个孩子一样。
银面人走后,瑶瑶才抬起头四处打量,发现这个地方不是那间将自己关了很久的房间,难道换了地方?
隐约听见外面有骚动的声音,瑶瑶走过去,打开窗户,不禁傻了眼。
外面,竟然是人来人往的长安大街!
那个人,果真打算放了她了吗?
他抓了她,要挟爹和哥哥,是不是成功了?否则他怎么会那么轻易放了她呢?
所有的疑惑和担心,在看见长安街头上策马飞奔而来的肖齐时,才终于看见一丝丝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