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断水已经五日了,陵佑抚着额头整理了下思绪,叫来了传令兵。
看着台下传令小兵略显稚嫩却因经久风沙而呈暗灰色的小脸,陵佑的心中突然对战争有了些许倦意,抽出插在木筒里的传令箭牌掷于传令小兵面前,他低喝道:“传令下去,给凉州城开河放水!”
瘦弱的小兵中气十足答应了一声,得令而去。
做完这些,陵佑整个人突然放松了下来,仰身半躺在身后的虎皮大椅之上,想起了已经年过七旬、两天前随阿伽利明王一起回大都的师父梵那罗临走前的一番话,“阿佑,你文韬武略而又为人仗义,实乃百年不遇的帅才,西凉一战又奠定了你名将之位,只是新王渐大,你父亲他又慢慢退居幕后,经过这一仗我也要休息了,希望你能放下个人荣辱,为我吐蕃大局再撑个十年二十年,再、再功成身退。”
言尽,垂垂白发的吐蕃老帅梵那罗斥退陵佑的阻拦对着自己的徒弟深深鞠了一躬。
吐蕃这个年方二十二岁却仿佛为战而生的陵将军深深理解师父梵那罗的隐言讳语,他看清了十年二十年后的形势,师父也同样看出来了。只是,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真的还能功成身退吗?他确定不了,师父也不能,所以师父用了两个“再”字,最后那一躬更是为了整个吐蕃王朝而鞠,他非受不可。
虽然这次西凉战事,在最后的政见分歧中师父毫不犹豫站在了自己这边,但是,此刻反思中的陵佑又有些怀疑了,自己这次止兵凉州城有几成是为了吐蕃大局着想,又有几成是为自己的家族担忧。
自己都怀疑了自己,这个活了一世精明一世的吐蕃老帅岂能想不到这点,只是面对自己老帅说不出口而已。
这天下事,身为有资格左右时局之人的陵佑也有万般为难的时候,即使权倾一方、掌了数十万人生死,也逃不开这难做的局中人啊。
陵佑突然想起了那个救命恩人,那个云淡风轻唤作厉天途的天朝年轻男子,隐世于上古武学殿堂昆仑神殿,却在天朝危急之时单人只剑勇闯吐蕃王廷大帐取下高丽进献的浮屠舍利,硬生生阻了吐蕃国师阿伽利明王的武道更进一步之心。只是陵佑一直好奇的是,若是没有自己暗中相助,恩人究竟有没有能力独身闯出有两万赤甲铁骑拱卫的王廷大营。当然,没有如果,陵佑轻笑了下,不管能或不能,他都是要救的。这次天朝面临的危机不下于上次,这个异族兄弟不会还要来横插一脚吧。
三十万大军的中军帅帐,要在白天悄无声息摸进去,强如江湖地榜十大高手也是千难万难,而厉天途更是做不到。
但时不我待,厉天途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他站立在正对帅帐的山崖之上,运足天道真气一声长啸,啸声声震九霄,十里之内清晰可闻。
息了心潮起伏的陵佑刚刚眯下双眼却又豁然起身。
不明就里之人自然会觉得这是哪位绝世高手在山中抒怀长啸,但他知道这是厉天途的声音。
陵佑几步踱到门口,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之前的猜测一般,刚一揭帅帐遮布天生目力惊人的他便看到了负手傲立百丈之外百米高崖之巅的厉天途。
暗骂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神算子的陵佑一边招呼亲兵备马,一边扯下了满身的铠甲随意丢在营门口。
此举引得附近的数名亲兵瞪大了双眼,左思右想却不知道一直威武霸气的自家将军发了哪门子疯,难道是战事有变,可是除了两个时辰之前东边和亲团传来和亲队伍从天朝京师出发的消息之外,再无其他信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