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凉州城西的祁连山,塞北之风渐盛,厉天途只是坚持了一日,便灰头土脸回了车厢。
苏铃儿急忙拿出侵湿的方巾为厉天途擦下满脸尘土,心疼道:“公子,你这又是何苦?”
厉天途不以为意,淡笑道:“我若不出去与他们一同吃上一整天风沙,仅靠宫图口头传个命令,怕是半月也到不了西州城。”
“西州吗?”苏铃儿喃喃自语,那个一直让爷爷念念不忘一辈子的西域流放地,更是在她小时候跟她说过无数次的地方,没想到今生还能来看看。
厉天途想起了苏铃儿的爷爷,当年得罪太宗皇帝的前朝大儒苏定文正是被流放到西州城,心中突生歉意,柔声叹道:“对不起,玲儿,是我疏忽了。这次本不该带你来的。”
苏铃儿摇头,勉强对厉天途挤出一个笑容,脸色复杂道:“往事已矣,玲儿只不过有些触景生情罢了。公子毋须挂念!”
神色还算平静的小丫头怀抱昆吾剑,泷着双手蜷缩于车厢一角,整个人看上去却略显孤寂。
如果说还有什么事能让平时极少喜形于色的苏铃儿情绪上下沉浮,那就是曾承受过天子之怒命途多舛的儒林世家苏家。历经数十年的沧桑风雨之下,苏铃儿苏怜儿姊妹已经是苏家留存于世的唯一血脉。而苏铃儿身为姐姐,更是落寞苏家唯一的大小姐。爷爷临终前的话犹记于耳,“玲儿,我苏家到你这一代也将枯萎凋零,你是姐姐,是苏家的大小姐,要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照顾好你母亲和你妹妹。可叹我苏定文门生故旧无数,当真正落难之时,能驰手相援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苏定文艰难喘了口气,一双老眼蓄泪,尽显英雄迟暮,而又洒然一笑道:“读书人,就该清高自赏,傲然世俗之浊流,岂能向轻启兵戈的乱臣贼子低头!爷爷从不后悔当年之事。”这个蜚声文坛一甲子从无相左之人的固执迂腐老头语声渐低,猛然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厉天途看着泪湿眼眶的苏铃儿,心中怜意大盛,却又感觉无从安慰,只得无声眯上了双眼,免得小丫头尴尬。
车队行进速度快了不少,出凉州,入西域,逐渐接近西州。
安西都护府治所本在龟兹,但自从兵围凉州城的三十万吐蕃铁骑被陵佑收拢至大非川之时,一直与吐蕃十万北路军试探性对峙的六万安西兵在李老都护的率领下果断放弃龟兹,将部下六万之众化整为零,缓缓而退,以深居后方的西州为战时指挥中枢,对趁机进犯的吐蕃十万北路军铁骑和紧随其后自大非川而出的二十万铁骑进行层层阻击。得益于李老都护的当机立断,当前天朝西域虽失了三分之一疆域,但六万安西兵硬生生拖了吐蕃三十万铁骑,败亡虽是早晚之事,也总算给了天朝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