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厉天途支开苏玲儿,枯坐油灯下打盹,终于等来了要等之人。
纳德罗一路行来,无视在府内外夜巡的数十巡逻兵,未惊动一人便到了厉天途身前一丈之地。
可能是多了一丝睡意,直到纳德罗于厅下乌木靠背椅坐下,厉天途方才察觉大厅内多了一人。
厉天途望着如凭空而现一身火红多褶密宗僧袍的纳德罗,淡淡道:“大师别来无恙吧。”
与厉天途的平淡从容形成反差的是,纳德罗佛相微动,惊道:“为何会是你?李大都护在哪?”
未待厉天途回应,纳德罗又兀自摇头道:“小僧失态了!这句话本不该问的。”
厉天途笑答:“纳德罗大师,李埠数日前已奉旨回京,我就是是现任安西大都护厉天途。”
纳德罗一惊再惊,摇头苦笑道:“想来去年在明王殿下眼皮底下拿走浮屠舍利的厉天途就是你了。”
厉天途默然一笑,也不否认,这些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很欣慰,纳德罗到了西州大营之后,陵佑并没有将他的身份泄露出去。
见识过厉天途与枉死城阎震交手的纳德罗不认为面前的年轻人比自己弱的了多少,双手合十施了一礼,苦涩道:“今日有厉都护在这里,本座怕是极难如愿了。”
厉天途平静道:“大师,我有一事不明。”
纳德罗也不着急,缓缓道:“厉施主请讲。”
厉天途直言道:“虽说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但大师终是大罗宫宫主,整个江湖中有数的高手之一,怎能不爱惜羽毛对一个普通的领军老将出手。”
被一个后辈如此不留情面指出痛脚的纳德罗不由汗颜,苦笑道:“在国家大义面前,老僧那点名声又能算得了什么。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厉天途冷笑,揶揄道:“大师入了地狱,却把一个普通老人也带入了地狱。”
纳德罗低眉垂目,轻宣佛号道:“佛家虽言四大皆空,但又有谁能真正做得?连贵朝的张真人都入世了,小僧又岂能免俗。”
厉天途再次感受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奈,连精修佛心道心超脱六道之外的佛门道门都逃不脱,其他人又岂能幸免。前些时日,于万军之中被苏铃儿刺死的吐蕃东疆节度使乌朗不也由自己一手促成吗?乌朗虽恶,却不能成为自己为己开脱的理由。
心境有了些许升华的厉天途平淡道:“大师,你要如何?”
纳德罗无奈一笑,喃喃道:“天意如此。今晚安西大都护若是李埠,老僧便是拼着舍了这数十年的修为也要助陵佑大军快速拿下西州城,完成王廷历代一统西域的夙愿。可惜今晚却是有心无力了。厉施主虽不如老僧,但若是执意退避,老僧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