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先知方才徐徐道:“乌朗兵败西州城后,安西大都护李埠已奉召入京,而新任安西大都护正是厉天途。”
厉天途在吐蕃的名声之响不下于中原,深入王廷帐中盗取浮屠舍利,于明王和两万赤甲军之下挟陵佑突围而出,在普通人眼中实为惊天之举。所以楼先知直接说出了厉天途的名字,却丝毫不担心明王不知晓厉天途。
阿伽利明王一怔,喃喃自语道:“这两个年轻人是否上辈子的宿敌,怎么偏偏又遇上了。一个武道之路不可预测,一个千年不遇的将帅之才,若同得二人,我吐蕃王朝必能再进一步。”
张老道捻着花白的胡须,不满道:“明王,你也算是佛门三圣中十指可数的高手,怎么还跳不出这三尺轮回地,少在那白日做梦了。”
明王鄙夷道:“老牛鼻子,你是在五十步笑百步吧。你楼观派又能好到哪里去,都快成朝廷鹰犬了。”
被直戳痛脚的老道长眉一竖,却无可反驳,为了一脉香火,楼观派近年的情形确也如眼前的红衣番僧所言,几为庙堂所奴。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高寒的化外之地,逍遥自在隐于终南十万大山之巅的道观中,享受小童们的顶礼膜拜,那是何等惬意!
如今要直面眼前这佛门密宗第一高手,两人明似喝茶下棋谈禅,暗地里却极耗心神。武学宗师过招,比的是境界,哪还能如寻常江湖武夫一般刀剑相击,招招见红。这世间,最难相较还是心神。与阿伽利明王小坐这十余日,折损的心神若是回复不及时,怕是要折寿半载了。张明扬掐指一算,心中默念自己那聊聊数载的寿辰,忽觉浑身一冷,将伸长的脖子又往宽大的道袍里缩了又缩。
不明所以的阿伽利明王误以为老道服软,也不强追猛打,轻叹道:“本座自幼体弱,三岁便被父王送入大罗宫中修习密宗技艺,才勉强保下小命。自此便不问世事,潜心礼佛。直到父兄相继病逝,留下一弱冠内侄,是为我王廷唯一血脉了,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身为局外人的老道惊异于明王突然对己吐露心声,无奈道:“我答应天玄都在你这羁留三十日,如今已过大半,老道不日就要离开。只是明王,要适可而止了。中原之人,善忍,可一旦到了界点,爆发起来却也惊天动地。老道这身修为入不入前十还是两说。要知道,佛道六圣,吐蕃只占其一啊。”
阿伽利明王面色深沉,双手合十低声道:“多谢真人提醒!”
立于台下一动未动的楼先知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不知不觉散下了一身真气,任由淅沥雨水打湿衣襟。
阿伽利明王看了楼先知一眼,平淡道:“西州之事,让掌门师兄定夺吧。若是对方有和谈诚意,不妨到我方大营一叙。”
楼先知应声而去。
老道微笑道:“明王,你是在故意为难那个小家伙吧。”
阿伽利明王不置可否,淡淡道:“那个小家伙的生死似乎无关乎两国大局争端吧。”
老道摇头不语,重重叹了口气。
若是牺牲一个人,换的一方安宁,他这里跟天玄都那也算交代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