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包里装着一只牛皮档案袋,里面雍攘的塞着一叠的资料,她拎着皮包的手指极力紧扣,细致的骨节处透出青白的颜sè。金先生早就听到外面的声音,一直等着,等了半天不见人,便喊道:“是曼珍吗?”
曼珍伸了右手,轻轻的推开蓝sè的房门,金景盛收拾的很干净,脸上的胡子刮得一根不剩,清瘦使他竟然变年轻了许多,曼珍忍不住的发笑:“爸爸再这么下去,都快可以做我哥哥了。”说到哥哥二字,不知怎的,曼珍的xiōng口处尖锐的刺了一下。
金景盛合不拢嘴,当真拿了床头柜上的镜子,对着照了好几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左右脸,受到了曼珍的提醒,竟也是同时想到了吴敬颐。这么想着,他的笑颜转而艰涩了些,心道,不论敬颐是不是他的种,若是早早的认了那孩子,曼珍现在不就还有依靠吗?然而话说回去,当初若真是认了小吴,要怎么对得起将将丧母的曼珍?
唉,他长叹一声,放了镜子,抬手去摸曼珍的脸,曼珍及时握住他的手,投进他的怀抱。金先生抱住她,哼歌儿似的悠悠说:“爸爸的乖宝贝,长得美丽又漂亮,聪明又乖巧,很值得配上一位青年俊杰嘛!”
这时,病房内设的厕所里,传来一阵哗啦啦地抽水声,曼珍奇怪着看去:“谁在里面?”
投资公司被辞退的周经理,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脸上带着隐晦的意,曼珍背着金景盛当即变了神sè。周经理那笑,便像是根线一样,从中间咔嚓断掉。金景盛哈哈笑:“周经理还念着我,来看看爸爸,你看看窗台边的果篮,都是他带来的。”
曼珍周旋着说了两句话,借着金景盛打针的时间,把周经理逮到外面走廊,将人bī到墙角,这时的日光,正是明亮清澈的时候,从水泥的长屋檐处斜掠下来,令人光洁无暇的脸上呈现着半透明的水润sè泽,曼珍的鬓间和耳边落了几丝微卷的头发,柔和烂漫的贴着曼珍的脸,她的脸也越发的好sè泽,睫毛黑长。只是曼珍浅棕晶莹的眼睛,慢慢的聚焦聚拢,带着刀光剑影的直射过来,中间的瞳孔亮的惊人,又很有些压抑的滋味,周经理很是愣了几秒钟,嘴巴半张着,预备好的台词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曼珍再往前一步,压声道:“你要是敢在爸爸面前胡说八道,我饶不了你!”
周经理笑得人,很难看,抽着嘴角,没什么中气的搓自己的掌心:“哈哈你个小丫头,倒是有点气势,吓谁呢?”
曼珍拿眼睛直视他躲闪的眼:“你仔细看看我,看我金曼珍是不是在这里跟你开玩笑。我们金家是没以前富有,但是再怎么不景气,都比你这个领薪水的东西qiáng。”
周经理已经维持不住自己的脸,要告退,曼珍又道:“你只要试试,要跟我斗,我就跟你斗。”
姓周的没有头脑的走得颇为仓皇,苏亦清站在楼梯口看了半响,竟然觉得这人有一二丝的可怜。当视线挪到曼珍身上时,这两丝不重要的怜悯,又全都化成了绯粉,曼珍扎一条粗而短的发辫绕到xiōng前,耳垂在日光下洁净,缀着一对象牙白的珍珠耳钉,当她从那处看过来,苏亦清的脚步,不由自主的迈过去,黑亮的皮鞋折射着光芒,他往曼珍身前立住了,绅士又温柔的拿手指头去勾她的鼻梁:“你这样做事不是很合适。宁可得罪君子,也莫得罪小人。你的境况原本就算不得好,这样树敌,又有什么好处?”
曼珍垂下眼帘,转过身去看外面的景sè,其实什么都没看到眼里,她把手搭在台子上,十指合十交扣着,她的声线是娇娇的,声tiáo却是平中带凉:“亦清哥,做好人做君子能把我们金家带回从前吗?能挽回爸爸的心血吗?如果不能,我就不做。”
苏亦清无声的喘了两口气,那脚还要靠近她,那手要往她身上圈,只是他还保有着聪明人该有的东西,在曼珍回头前,带好自己体面与分寸的外壳。
唯有此时,他才知道糟了,事情已经超越了他的掌控。于是曼珍再回病房,他额外的需要几分力气去控制自己的殷勤,过于殷勤,在苏亦清眼里,向来都是一种只属于男人的丑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