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曼珍去如厕的时间,苏老板点上自己的翡翠烟壶,直言道:“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有些话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景盛,我晓得你在想什么。但是如今你也看到了,各自的境况今非昔比。亦清是我最宝贝的儿子,真要找夫人,我会给他找个贤内助。至于曼珍她成日在外抛头露面的,不是说她不好,而是我们家并不需要女主人在外面应酬。”
曼珍掺抚着金父出来时,金先生的整个身躯还在微微颤抖。
羞耻像是无形的枷锁,让人抬不起头。
曼珍见不得爸爸的向任何人低头,无论是谁都不行。他给了她所有的爱,她也要爱他,长成一棵大树让他坐在树下喝茶看晚霞。
屈辱能够让人的骨头变得很硬。温碧军的广告往报纸上一登,金来顺便接到许多电话,与此同时,有熟人给金家介绍医院的生意。医院用纱量一直很大,也很紧张,曼珍跟温碧军一同去家刚上规格的小医院,这里主营妇女病象。院长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二位,他竟是位留着络腮胡子的西班牙人,怀着一颗国际主义的心,中文虽磕磕绊绊的倒是还能听懂。他的意思是,中国本土的纱厂生产的纱布,在卫生上不过关。曼珍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耐心,末了拿出方案,预备拿钱出来进口两台过滤机器。
他们回去的路上,温碧军心算了一笔账:“两台机器要十万块,我们账上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
曼珍托腮望着窗外,天光泼进来,照地她肤sè莹白,长睫毛下落下一片yīn影,温碧军偏头去看了两眼。曼珍让司机把车开到商贸大厦,叫来财务把投资公司、糖厂和纱厂的账目合一合,投资公司本就是个门面没有进项,果真只抽得出五六万的样子。
“先把定金交了,剩下的再想办法。”
这个办法想来想去,最简单的也就无非是问吴敬颐借,等周转过来再还他。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曼珍犹豫不决的,想起竟然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一旦想起,就很难抛开,小环见她在穿衣镜前踟蹰往复,愤愤跺脚,又很不以为然:“见谁啊,衣服很难选吗?”
曼珍老脸一红,很想铲她一巴掌,可是小环已经长得五大三粗,她不好下手,只能让她滚。
万怡有限公司的大门前,看门人不许她进去。
曼珍的脸涨得通红,额前热出两滴汗水,她从来没想过会被吴敬颐拒之门外。在门口的招牌下立了一个小时,如今已经进入烈日炎炎之际,周边又没有树荫,曼珍裸露的胳膊上火辣辣的痛。汗水跟河水一样浸湿了衣衫,好在她特意选的一条黑sè长裙,湿痕不是很显。大铁门忽然从内打开,徐国文开车出来,正看到狼狈不堪的金小姐,就连她的睫毛上,都挂着湿淋淋的热汗。徐国文摇下车窗问候了一句,曼珍已经快步走过来:“他在吗?”
徐国文条件反射地回看一眼,半真半假道:“有点事在外耽搁了,最近发生了点事,守门查得严您别介意。”
说完请金小姐上车,载着她去法租界的吴公馆。
曼珍在吴公馆呆坐了一下午,头顶上的吊扇哗啦啦地转,转得她一阵醒一阵睡,然而又不能真睡,只能一味的硬挺。然而时间太过漫长,她终究还是歪着身子睡过去。
楼上的人裹一件蓝到发黑的睡衣,扶着扶梯缓缓走下来,轻手轻脚的将人打横抱起。
曼珍醒的时候,周身昏暗,只余前面一盏台灯。
吴敬颐的脸还在yīn影里,一只苍白的手搭在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