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戴着一副脚镣,不过看她老态龙钟的模样,要跑也不可能。
“洪婆,关于食肺狗一案,你可以从实招来了。”蔺伯钦的声音很淡,不像他以前那般威厉。
洪婆嘴角一扯,脸上的皱纹皱成一团。
她人命的低下头,叹气道:“蔺大人的确聪明,我本以为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案子是食肺狗所为,却不料,仍是露出破绽。”
楚姮今次没有站在公堂外,她抱臂站在洪婆身侧,冷道:“大家都不是小孩儿,谁会相信‘食肺狗杀人’这种无稽之谈?洪婆,你杀人要食肺狗背锅,是不是太天真了?”
“你知道什么!”洪婆侧目,对楚姮厉斥,“食肺狗是真实存在的!它是至高无上的金刚上师亲眼见到的怪物!”
蔺伯钦怔忪了一下。
他反问:“金刚上师?写《望州杂俎》的番僧?”
洪婆凶狠的瞪他一眼:“不是番僧!是至高无上的金刚上师!是……是我的生父。”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愣了愣。
没想到洪婆竟是番邦中原混合的血脉,且她的生父还是一个僧人。
洪婆的目光有些幽远,她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她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才缓缓开口:“安业年间,我父亲……不对,金刚上师来中原宣扬密宗佛教,受到太祖皇帝的热情接待。他途径望州清远时,与一妇人相识,妇人是他忠诚的教徒,他们一起研究密宗,一起修习佛法,一起参悟欢喜禅……后来,妇人生下了我,金刚上师前往京城传教去了。”洪婆说到这里,语气有些苦涩,却也不知她是在笑在哭:“金刚上师去追求大道了,去与卢舍那佛参悟五蕴了,他忘记了在望州这么个小地方,还有一名诚心的教徒,还有他的孩子,沉沦苦海找不到彼岸……金刚上师,再也没有出现。”
蔺伯钦闻言没有接话。
他见过了生死别离太多,也见过太多作恶的人把自己痛苦放大。
他们的身世固然凄惨,但因为自己过的坎坷,便要残害他人,这是法律世道都不能接受的。
蔺伯钦同情洪婆生来没有父亲,但更同情那些家庭幸福却死去的孩子。
他的神色很冷:“所以,在密宗禁后,你还可以知道密宗法事。”
洪婆“哈”了一声,又一通咳嗽,她道:“是啊,金刚法师临走,留下来了一本书,是密宗至高无上珍贵的佛书!上面记载了圣物五甘露的做法,也记载了如何让人病痛得到救治,如何让人的生命得到延续。”
她语气一顿,默念了几句咒语。
随即又喑哑着嗓子,语气复杂的说:“我老了。”
她开始怕死。
与寻常人相反。她越老,就对生死越看不开,她害怕自己的脸上多一条皱纹,害怕自己会变成一副骷髅,她的肺一直都不好,咳的血都要吐出来了。所以,她不得不修炼密宗的法门,以求长生不老,与天同寿。
蔺伯钦蹙眉,反问道:“因为你老了,你怕死,所以去找同样心脏不好的鲁骅,威逼利诱,让他帮你做事?”
“我没有威逼他,我只是提出了条件。”
“鲁骅会听你的话,本官很意外。”
洪婆淡定的笑了笑:“有什么可意外的?他的心不好,我的肺不好,我们各取所需。而且他是仵作,他见惯了生死,见惯了血肉模糊,这份差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了……鲁骅,是我最忠诚的教徒。”
蔺伯钦眼睛微微一眯,冷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下毒害死的他?”
洪婆抬起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他暴露了行踪,便不配得到金刚上师的庇佑,他必须将魂魄脱离肉体,去往生极乐找金刚上师道歉。”
“他没有死,他只是在赎罪。”洪婆的话,越说越奇怪,“待罪孽被赎尽,他的灵魂便会回到肉体,与诸方十佛皈依。”
虽然洪婆的话颠三倒四,但蔺伯钦却是猜到了。
那封遗书的确是鲁骅写的,只不过,他当时受到了洪婆的蛊惑。
他觉得,他服下毒药,只是去见那所谓的金刚上师!
洪婆神神叨叨的说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眼蔺伯钦,突然愣了愣。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鲁骅……是个好孩子。他本来是不赞成以旁人生命获自己永生,只是……我对他有恩。”
“什么恩?”
“一饭之恩。”洪婆垂下苍老的眼睛,“他小时候很穷,吃不起饭,冬天下着雪……特别大的雪,他缩在一棵槐树底下,快冻死了。我不忍心啊……就拿了饭给他吃,还把自己御寒的冬衣给了他。”
洪婆突然勾了勾嘴角:“我是为他好,是希望他的身体能够健健康康。”
蔺伯钦听到这话,心头发紧。
他声音转冷:“那五甘露,你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洪婆闻言,抬眼阴测测的对他一笑,反问说:“蔺大人已经猜到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