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爹当了半辈子山贼,也没攒下多少钱财,只买了几亩薄田,算是有个安顿之处。这时冯老爹已经四十出头的人了,既已安家落户,便开始张罗传宗接代。
可他既不富有,又是个无亲无故的外来户,想找个媳妇着实有些困难。后来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不情不愿地说了门媳妇。
其实他这媳妇长得白净漂亮,娘家又是开油坊的,无论哪方面条件都不错,唯一可惜的是,她个子太高,一个女孩子,将近一米七八的个头儿,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一个噩梦,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个比他还高一头的女人。
而比她更高的男人虽然不是没有,可是要适龄适嫁各方面匹配,那就难如登天了。眼看着闺女岁数越来越大,因为她一直嫁不出去,三个哥哥又担心她分家产,对她整天冷眉冷眼的,弄得老丫头天天以泪洗面,这才将就了冯老爹。
冯老爹个子不高,当山贼的时候,这是他的优势,所以二十多年来,在无数次官兵的围剿之中,他总能化险为夷,可是娶个比他高出这么多的媳妇,冯老爹也是“亚历山大”,很长一段时间,他下地、收工,都要跟村里人错开时辰,免得一路同行,被人拿这事笑话。
他给儿子起名“高人”。是把他一生最大的期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了,不盼别的,就盼儿子长高一些,别重蹈他的覆辙,因为媳妇个头儿太高惹人笑话。
可惜冯高人有负父望,他完全继承了他老爹的优秀基因,就为这,他从小没少挨他爹的揍,一边揍还一边破口大骂:“混账东西。你长得这么像我干吗?你长得这么像我干吗?”
不过,个矮也有个矮的好处,至少他现在扎块包头,系个围裙,在巷里支个棚子卖胡饼。谁一看都觉得他天生就应该是干这个的,所以向府进进出出的人,从来就没有一个多看他一眼。
冯高人热情地招揽着生意,也从未朝向府多看一眼,但是进出向府的人,总要经过他的胡饼摊子的。
冯高人是从外围紧急调来的,不是杨帆不信任他直接自长安接管的那票人马。而是因为那些人原本就跟在姜公子身边,一向目高于顶、旁若无人的姜公子可能始终不记得他们的样子,可他身边如袁霆云之流却一定认得,所以必须得用生面孔。
原宋州县令孔维浩的身份被古竹婷发现以后。杨帆对“洛水诗社”的所有重要人物都进行了监视,向老学士正是“洛水诗社”的发起人之一。
新春期间,一向冷清的向府也是人来人往,这对冯高人的监视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不过经过他的仔细甄别,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尤其是他看过的画像中的人物,一个都不曾出现过。
今天,冯高人还以为又会很无聊地度过一天,过年了,居民们也都大方起来,来买胡饼的人很多,冯高忙着烤饼、卖饼、收钱,而向府门前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但是当他特意挑了两个大一些的胡饼,挟到油纸包里,笑眯眯地递给两个小孩子的时候,向府大门突然打开了,先是拥出几个牵着马的骑士,紧接着门槛抬起,一辆轻车从里边驶了出来。
轻车后面跟的还有人,都是骑士,每个人牵的都是耐力最好的长程健马,鞍前挂了刀,鞍后背着马包。骑士们都穿着羊皮袄,羊皮套裤,头上还戴着狗皮风帽掩耳,外罩羊皮斗篷。已经快出了正月了,天气不再那么寒冷,如此打扮,只能是……跑长途。
冯高人的心停跳了一拍,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几位客官,请稍等、请稍等,小老儿把这锅饼子先捡出来!”
冯高人对几位等着买饼的客人说着,揭开了一旁的蒸笼,拿起竹夹子,往旁边的大簸箕里捡着一个个刚刚蒸熟的胡饼,一双锐利的眼睛从那袅袅的蒸气间紧盯着向府门前。
“哟!向老学士,这是要出远门儿吗?”
一个邻居偶然经过,向扶着拐杖出门的向老学士笑问。
向老学士是官,那个邻居是民,但是当官的很少有跟左邻右舍摆谱的,人家要是有个大事小情请到你了,也绝对摆不得架子,该送礼得送礼,该登门得登门,逢年过节互要串门拜年的礼数不能少,要不然是有损声誉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你。
所以向老学士笑吟吟的,很客气地回答:“哦!小犬在范阳作官,公务在身,不能回京。今儿老夫打发儿媳过去照料他些时日,让他们小两口儿也聚聚。”
“哈哈,老学士疼儿子呀!”
那邻居笑嘻嘻地说着,跟他客气地说着回见,走过去了。
冯高人的眼睛眯了眯,好象被蒸气薰着了似的。
向老学士送儿媳与儿子团聚,没问题,儿子留下娘子侍候老子,这是儿子的孝心。老子打发儿媳去侍候儿子,这是老爹疼儿,也没问题。可向府是书香门第,这儿媳妇大剌剌地坐在车里,让公公站在门前相送?
就算向家规矩大,妇道人家不宜抛头露面,头上戴一顶“浅露”也就是了,哪有长辈门前相送,儿媳坐在车里不露面的道理?
他刚想到这里,一个牵着马、头戴风帽掩耳的汉子拍拍马颈,脸往这边看了一眼,冯高人马上低下头去,认真地捡出最后一个胡饼,对客人们热情地招呼:“劳您久等了,您买几个?”
那骑士方才一侧头,冯高人已经看清了他的模样,根据他看过的画像,那人应该就是姜公子身边的侍卫首领袁霆云。
“找到了,竟然被我找到了!”
冯高人的心,像擂鼓似的跳了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