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脸色灰白,身子簌簌发抖,就像患了疫症正在打摆子,牙齿也格格直响:“怎会这样?这下糟了!祸事……祸事来了……”
韦氏眉头一蹙,不悦地道:“你又来了,不要总是这么草木皆兵的好不好?”
李显仓惶地站起来,臀下的马扎也被带倒在地。韦氏见他跌跌撞撞地逃去,不由追上去道:“你干什么?”
李显惊恐不可名状,看起来已经有些神经质了:“母后马上就会派人来索我姓命了,说不定……说不定她还会赐我一杯牵机,让我死得苦不堪言。不行,我要自杀,我不想受那么大的罪!”
李显当初并不曾惧怕他的母亲严重到如此地步,但是自从他被母亲踢下皇位,拘禁在这里,时时刻刻活在死亡的恐惧里,久而久之,母亲在他心中的形象便越来越恐怖,如今已经形成了一种病态的心理。
他因畏惧死亡而畏惧他的母亲,现在他对母亲的恐惧却超越了死亡。李显猫着腰在墙角翻找着绳子,韦氏气极,拉住他道:“祸福无常,我看这件事未必就是大祸,京里还没消息,你何必急着……”
韦氏还没说完,就被李显甩到了一边,韦氏一个踉跄,站住身子,怒喝道:“李显!”这一声喊声色俱厉,李显愕然抬头,一记凌厉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啪”地一声脆响,把李显的神志打醒了,他愣愣地看着韦氏。
韦氏一字一句地道:“你以为,契丹人、突厥人以你的借口侵我大唐,母后会更加把你当成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我却觉得,这件事对我们大大有利呢!你也不想想,母后已经多大岁数了?
天下人还在利用你的身份大做文章,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虽做了皇帝,可这天下民心,她还没有收到姓武的人手里!而她行将就木,已经来不及收拢人心了,她不想死后天下大乱,不想乱臣贼子去掘她的坟,她就得好好想一想,这天下究竟传给谁!”
韦氏一步步地走到丧魂落魄的李显身边,抓起他的手,激动地道:“你听明白了么?你听明白了么?也许,这是我们的转机到了!”
李显呆滞地道:“会……是这样吗?母后真的不会迁怒于我,不会派人来处死我?”
韦氏道:“当然不会!这个消息是去年冬天的事了,如果母后想杀你,还会等到现在?”
“已经是去年的事了?”李显听了大为放心,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应该不会迁怒于我了。啊!对了,你这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可靠么?”
韦氏道:“当然是裹儿问来的!咱们圈在这黄竹岭上,成了聋子、瞎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咱们都休想知道。几个孩子也不争气,唯独裹儿可以在外面走动,替咱们打听消息。”
李显喟然道:“是啊,裹儿这孩子,是你我被押送房州路上生的,金枝玉叶的大唐公主啊,出生的时候却连个襁褓都没有,只能用你的旧衣服把她裹起来,唉!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她呀,没想到如今你我夫妻却是最得这个女儿的济……”
两夫妻正忧伤着不堪的过去,两道人影已经悄然潜进了李显的住处。
杨帆所料不差,在李显住处四周的住户,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住宅布局同其它地方略有不同,这些房舍正好把李显一家围在中间,这就是暗伏的第四道防线了。
不过,任何一个地方,如果兵士不能轮换,而是固定地由一些人执行监视任务,连续十五六年之后,也不可能警醒如初。当年那些年轻力壮的士卒,如今早已娶妻生子,连他们的儿子都可以漫山遍野地下套子捉狍子、爬大树摸鸟蛋了。
但是这些负有警戒任务的邻居还是给杨帆二人带来了一定的麻烦,因为其中几家养的有狗,亏得古竹婷经验丰富,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迂回半晌,终于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庐陵王府”,摸上了竹楼。
竹楼里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一线,古竹婷回头向杨帆打个手势,二人放松脚步,轻轻走过去。竹楼的地板也是一根根竹子铺就的,即便再轻微的动作,踩上去都有细细的吱呀声,好在此时雨还未停,檐下的雨水注入半剖的竹筒叮咚作响,恰好掩饰了两个人的声音。
杨帆二人到了门前站住脚步,回头看看身后,互相打个手势,古竹婷突然一推竹门,杨帆便一个箭步蹿了进去。
李显余悸渐消,正与韦氏依偎在一起,低声缅怀着那些陈年往事,突然一道黑影旋风般闪了进来,把这夫妻二人吓了一跳。
李显毕竟是个男人,对于这种突发事件相对还镇定些,韦氏却毕竟是个女人,乍然遇到这种事,韦氏真比李显还要害怕,她马上尖叫一声,就迅速躲到了李显的身后,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衫。
李显还没来得及看清杨帆的脸,就看到了他腰间插着的那口刀,一柄狭长如剑的怪刀,李显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对武则天条件反射似的恐惧症又发作了。
他两股战战,抖若筛糠,用颤抖的绵羊音儿问道:“你……你你你……你们是母后派来杀我的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