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在丽春台上徐徐地踱着步子,心中好生犯难。
方才察言观色,事情真相她已经明白了**分,查?真要去查,恐怕那贼人一定是真的,但金吾卫蓄意陷害也一定是真的。以侄儿一向的为人和双方巨大的地位差距,怎么可能是杨帆主动挑衅。
懿宗有错在先,杨帆莽撞在后,一个是千骑营,一个是金吾卫,一个是天子近臣,一个是她的亲侄儿,这案子是办成一场误会好呢,还是一方蓄意陷害一方悍然违犯军纪好?
从更长远的角度来说,武李两家中她虽倾向于保武,但是迫于大势,只能还政于李。因为她明白,如果彻底抛弃李家,武氏不得人心,她的那些侄儿们又没有一个可为中流砥柱的大才,结果必然是武氏将被人抛弃。
所以,政出于李,军掌于武,是她无奈之下的唯一选择。千骑的建立,是为了平衡这两股势力,让天子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不仅仅是为了未来的天子,也是为了现在的天子,也就是她自己。
在她规划了未来的政权蓝图之后,她就开始加强了放军权于武氏的过程。可她也怕武氏铤而走险,为夺皇位发动政变,连她这个一手撑起武家的人也干掉。这种事并非不可能,一个当皇帝的连亲儿子带兵都要严加提防,何况是侄子。
懿宗仗势欺人,步步紧逼,如果杨帆当时不果断救人,放任部下被懿宗迫害致死,他还如何领兵?他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张易之说京都二十四卫,除一羽林卫尽皆臣服武氏的话言犹在耳,如今严惩杨帆的话,会不会让jūn_duì 加速倒向武氏?
虽说这本就是她的目的,可她不希望连一个平衡武李两家势力的支点也消失,更不希望在她还活着的时候,jūn_duì 就已经开始另寻主人。承嗣越病越重,武家的人已渐渐倒向三思,而她呢?她也老了,越来越老迈,她就不能被那些唯利是图的人抛弃?
杨帆能以千骑破金吾卫大营,果真是一支精兵,如果把杨帆这枚用来平衡的棋子一撤,她的整个布局就散了架了。
然而不惩罚他的话,又实在说不过去。
南衙禁军的调遣、指挥归属政事堂,同时也需她的点头,但凡发兵十人以上,除紧急情况外,都要有尚书省﹑门下省颁发的皇帝“敕书”和虎符。北衙禁军直属于皇帝,受到的制约小一些,可也从不曾有过杨帆这样的举动,如不惩治……
武则天思来想法,顾虑重重,就在这时,小海入内禀报:“圣人,相王求见。”
“哦?”
武则天略一思索,就明白这个儿子为何而来了,本欲不见,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道:“叫他进来吧。”
立于殿前的武懿宗和杨帆眼看着相王李旦进入丽春台,大约两柱香的时间之后,李旦又从殿上出来,目不斜视地从二人身边走过。稍许之后,内侍小海从殿里走出来,往阶上一站,朗声道:“陛下口谕!”
武懿宗和杨帆微微俯身,小海道:“杨帆速令千骑回营,上下军士,不得妄议今日之事。兵马回营,杨帆回府待参!”
杨帆暗暗松了口气,既然没有当场处治,即便有罪,后果也不会太严重了。他向丽春台长长一揖,转身就走。武懿宗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又霍地扭回头来看着小海。小海一侧身,道:“圣人传见,武大将军,请。”
武懿宗把袖子一甩,气呼呼地走进大殿,一见武则天便道:“姑母,事实俱在,杨帆胆大包天,应予处斩,姑母怎么就让他走了!”
武则天把脸色一沉,道:“你干的那些混账事,真以为朕一无所知?”
武懿宗一见武则天动怒,缩了缩脖子不吱声了。
武则天哼了一声,又道:“金吾卫足足四万大军,被区区一千人打得落花流水,你真是带的好兵!”
武懿宗把脖子一梗,道:“姑母,那不同的,侄儿未想到他这么大胆,根本全无防备……”
武则天把龙头拐一顿,叱道:“那么你在赵州,十余万大军被区区不足千人的契丹散骑吓得望风而逃,也是全无防备了?”
武懿宗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嗫嚅半晌,无言以对。
武则天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回去,约束你的兵马,以后再起争斗,朕唯你是问!”
武懿宗期期地道:“那……那这回……”
武则天道:“此事只发生在你们两营之间,外人还不知晓,更不知详情,你们不得对外张扬,你的丑已经丢的够多了,再这么下去,朕怎么委你京都屯兵之权?此事如何处置,朕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