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并不因为现在李隆基有求于他而而恣意骄狂,他轻轻点了点头,道:“临淄郡王客气了,杨某既要为郡王效力,这些事自然就是杨某份内之事了。”
远处黄罗伞盖冉冉而来,皇帝和皇后到了。李显和韦后携手登城,紧随其后的就是一袭雪白的狐裘,仿佛雪里梅花的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随着父皇母后登上城头,一双媚眼向众人微微一扫,便高傲而优雅地走向她的座位,城上人头攒头,她并没有看到站在角落里的杨帆。
御座之后扎起了黄缎的“围墙“以遮风寒,李显坐定之后,便笑吟吟地道:“今年上元,朕意,就不使艺伎为乐了,众位爱卿都是多才多艺之士,不如自展才学,与众同乐,如何?”
宗楚客、韦播等人连忙叫好,工部尚书张锡和司农卿赵履温为了讨好皇帝和韦后,更是抢先自荐:“陛下所言有礼,臣愿先献一舞,抛砖引玉!”
这两个官儿都是惯会阿谀奉承的。安乐公主如今正在修“定昆池”,从民间征调了大批夫子,又从工部和司农寺借调了大批人手。这两位官员为了奉迎安乐,无不依从。
为了讨好安乐公主,司农卿赵履温送人去定昆池时,居然还挽起袖子,亲自拉起小车,帮着运了几车土,堂堂从三品的高官,诌媚一至于斯,实也少见。
韦后见群臣踊跃,心中欢喜,便道:“既如此,不如就让张尚书先舞上一曲吧。”
张锡得意地瞟了一眼赵履温,得意洋洋地走上前去,让乐师奏起乐曲,就在玄武门上舞了一曲《谈容娘》。赵履温也不甘示弱,紧跟着来了一段刚劲有力的《浑脱舞》。
有那既不会舞也不会歌的,就诵上一段经文,或者吟上一段古诗,反正挑些吉利话儿说就是了,也能得到李显的赞扬和赏赐。
这些大臣平时都是一本正经、严肃谨然的模样,这时各展才艺,有些为了讨帝后欢心,更是忸怩作态、丑态百出,就连侍候一旁的宫娥太监都忍俊不禁。
杨帆冷眼旁观,想起那日婉儿所说的“君不君臣不臣”,不禁摇头一叹,喃喃自语道:“眼看着,就要国将不国了……”
李显和韦后兴致勃勃,安乐公主趁着他们的兴头,笑嘻嘻地道:“父皇,母后,还有许多大臣不曾献技呢,可城上寒冷,站久了怕也难耐,不如接下来这拔河就从方才不曾歌舞赋诗过的大臣们选拔,让他们活动一下也好暖暖身子。”
李显欣然道:“裹儿所言有理,众位卿家,不曾歌舞赋诗的,这便出列拔河吧。”
本来以为逃过一劫的大臣们顿时苦下脸来,可是眼见皇帝兴致勃勃,却又不敢推脱。
城下早就做了准备,一条近四十丈长的粗大绳索摆放在地上,中间立两杆大旗为界,那些大臣们你推我搡,不情不愿地推选出一批人来,磨磨蹭蹭地下了城头。
这些人分作两队捡起绳索,李显在城头兴致盎然,亲自夺过鼓槌为他们擂鼓助威,城下这些老臣方才有资格侍立于天子身边,大多都是年岁大的,平均年龄都在六十岁以上,其中像宰相豆卢钦望和杨再思等人都要八十高龄了。
且不说这个年代,官员大臣极重威仪,堂堂宰相撸袖子拔河供天子取乐,这与他们自己饮酒半酣,主动下场舞蹈的意义大有不同,就算是为了奉迎天子,如此高龄、又位至宰相的人,也是不应该下场的,
可是李显一见韦后和安乐拍手叫好,生怕扫了她们的兴头,竟是并不阻拦,反而亲自擂鼓助兴。
拔河源于春秋战国,古称“牵钩”,最初起源于楚国,到了唐朝时期已经和蹴鞠、相扑一样,成为一项极普遍的民间运动了,不过这一次的拔河当真非同小可,因为参赛者不是身强力壮的青壮男子,而是当朝文武大员。
鼓声一响,双方便一声低喝,用力技起河来,别看他们不情不愿的,可是一旦真的动起手来,却也不免起了好胜之心,双方许多白发白须的老者,咬牙切齿,争的面红耳赤。
双方拉锯般较量许久,其中一队渐渐占了上风,不由得士气大振,他们随着小太监喊出的号子突然用力一拉,只听“轰”然一声,胜方和败方就一齐摔倒在地上。
败的一方摔了个狗吃屎,固然形像难看,胜的一方个个摔的仰面朝天,韦后和安乐在城头看见,只笑得肚子都疼了,许多宫娥太监也都成了掩嘴葫芦。
李显扔下鼓槌,哈哈大笑,道:“来啊,胜者一方,每人赏彩缎五匹,败者一方……”
他还没有说完,城下突然一阵喧哗,许多人都围拢过去,似乎出了什么事情,李显眉头一皱,扶着碟墙向下观望,片刻功夫,就有一个太监一阵风儿似地掠上了城头,正是一身功夫的杨思勖。
杨思勖脸皮子发青,一上玄武门,便向李显急急禀道:“陛下,大事不好,杨相公一跤跌倒,不省人事。豆卢相公呛破了额头,血流如注。”
“什么?”
李显一听,两位年近八旬的老宰相因为拔河竟出了这样的事故,顿时也变了脸色。这两个人若是出了事,只怕他在史书上难逃一个荒唐皇帝的评语了。
李显脸色难看地从御座上站起,急道:“快,快带朕去看看同,马上传太医。”
李显随着杨思勖匆匆走下城去,韦后和安乐公主一见出了事情不由大为不悦,韦后颦起眉头道:“真是扫心,走吧,咱们回宫。”
安乐道:“是,女儿陪娘亲说话。”安乐搀起韦后的手臂正要下城,突然发现一道挺拔的身影正自石阶一步步走下去,那背影有些寂寥,却似大雪下的青松,有种说不出的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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